徐有容,这个名字举世皆知,但没有任何人比陈长生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感受更复杂。
当年在西宁镇旧庙第一次看到婚书上的这个名字时,他年纪还很小,不怎么省事,已经知道害羞,自然会生出很多对未来和她的想象——有这样名字的小女生会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一卷长发和一颗温柔漂亮的心房?
后来因为命运的关系,他不再去想这份婚约,这个名字也渐渐淡忘,直到来到京都,遇着这么多事情,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了很多羞辱与艰难,开始让他讨厌,那是在客栈里;开始让他愤怒,那是在废园里;然而在未央宫最重要的那个时刻,这个名字却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很清楚,她在来信里同意与自己的婚约,必然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另有隐情,或者他这个未婚夫真的只是个借口,但至少在那一刻,她帮助了他,於是这个名字不再那么讨厌,可也绝对无法让他生出任何喜欢的念头。
今晨和先前在神道上遭受的冷嘲热讽,都与这个名字有关,他的生活已经无法摆脱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压力或者说阴影。
难道他还要感谢她?不,他现在想的只有大朝试。在这个改变命运的奋斗过程里,如果能够超过她,把这个名字带来的所有情绪尽数碾碎,他当然也非常欢迎——虽然在几乎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落落已经接近你了,我离你还有多远?
陈长生的视线从清贤殿收回,望向遥远的南方,默默想着。
……
……
宣教殿的声音不再响起,青云榜有深秋的这次临时换榜全部结束,神道两侧的人群却没有散开,几座学院的老师也没有催促学生们尽快回课堂。
——陈长生还站在神道上。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国教学院只有四名学生,而在今天的新青云榜上,便有三人登榜,最高的落落殿下更是由第九直接来到第二的位置!无论是在院学生人数与登榜人数的比例和还是在榜上的位置,国教学院毫无疑问是此次青云榜的最大赢家,天道院、宗祀所这些青藤诸院没有一家能够比较,就连这些年风头正劲的槐院、南溪斋、甚至长生宗都不及国教学院风光!
所有人都看着陈长生。
他是国教学院的第一个学生,在他出现之前,国教学院是一座冷清的墓园,甚至马上就要因为多年未能招生而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而在他出现之后,国教学院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悄然无声的变化开始了。
是的,这个少年洗髓都无法成功,不能修行,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青云榜,但天机阁在点评里说的清清楚楚——所谓机缘,所谓明师,那些指的是什么?国教学院能有今日的风光,全部都是因为他!
这样的少年难道真的是众人先前嘲讽的废物吗?就像苟寒食清晨说的那样,他如果是癞蛤蟆,那么在场的这些学生又算是什么?这样的人会吃软饭?难道需要借落落殿下的势和那一纸婚书才能在世间立足?
先前苏墨虞说他算不得真正的强大,那么强大到底如何定义?
唐三十六看着宗祀所的人群,盯着清晨那名嘲讽国教学院最用力的学生,冷笑说道:“没眼光的人,就算爬到天书陵最上面那层,也一个字都认不出来。”
那名学生脸色苍白。
“……这才叫谚语,或者俗语。”
唐三十六看着人群,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他这句话针对的意味很清楚,从青藤宴后,京都很多人都在嘲笑陈长生是癞蛤蟆想吃凤凰肉,今晨便有人提过,甚至笑言这已经快要变成谚语。
神道旁鸦雀无声。
便在这时,陈长生忽然说话了。
“你刚才说怎样才是真正的强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着苏墨虞。那些离宫附院的学生神情骤变,以为他是要像唐三十六嘲讽己等一般嘲讽苏墨虞。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没有这样做,他说道:“你说的其实有道理,我可以让同伴变得更强,但如果不想拖累他们,自己也确实变得更强,我希望大朝试的时候,我能够变得更强一些,到时候再见。”
说完这句话,他对苏墨虞揖了揖手,便转身向神道前方走去。
苏墨虞看着他的背影,神情里多了几分尊敬之意,揖手说道:“大朝试时见。”
见神道两侧无人出声,唐三十六只觉说不出的神清气爽,大笑道:“大朝试上你想见也不容易,要知道他可是要拿……”
陈长生没有回头,说道:“轩辕,止住他。”
在轩辕破现在的心里,陈长生是同窗,更是老师和救命恩人,如果要从殿下处论起来,他更是自己的师祖,听着这话哪有半分犹豫,如蒲扇般的手掌伸过去,把唐三十六的脸整个包住,顺势把他扛了起来。
“嗯……嗯……嗯……!”
以唐三十六的本事,自然可以轻松把轩辕破击倒,只是他怎么好下狠手,被轩辕一捂,顿时无法说话,只能呜呜叫着,想着没办法把那句魄力十足的宣言公诸於世,好生难受。
轩辕破不难受,他很高兴,登上青云榜这件事情让他喜不自胜,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一身精力与喜悦无处发泄,扛着唐三十六跑的越来越快,不时还在他的背上拍打两下,很快便跑近了离宫的正门。
陈长生笑了笑,也随之跑了起来,金玉律笑着跟在身后。
阳光暖媚,秋意深深,离宫安静,三名少年奔跑在暮光里,不时大呼小叫。
这幕画面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直到多年后还时常被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