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弘薨逝,太极宫和东宫的钟声大作,急促又哀伤的钟声在长安城回荡。
无数百姓人家点亮了灯,由于城内宵禁,没人敢出门,邻里间隔空互相询问缘故,却不得而知。
李钦载面朝东宫寝殿方向长揖,久久未起身。
心情很难受,说悲痛似乎差了点儿,毕竟他与李弘的交情说不上深厚,这些年仅有数面之缘。
或许更多的是惋惜吧,一个明明很优秀的帝国继承人,就这样突然辞世,留下父母与兄弟为他痛哭。
李钦载突然想起来,好像他与李弘也没有好好告别过。
总以为他的病还能撑很久,总以为下次还能再见,于是每一次离别都是那么轻描淡写。
现在李钦载才赫然惊觉,原来生命里的每一次永别,都是猝不及防的,老天不会留给人们道别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李钦载直起了身。
转过身时,泛红的眼眶再次变得清冷,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裴居贤的尸身,和更远处朝臣权贵们的众生相。
东宫外聚集的朝臣越来越多,他们都远远地站在三十丈外,仿佛面前有一道无形的深渊,往前踏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没人敢上前,裴居贤的尸身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没人愿意做下一个反面教材,人们已经非常确信,李钦载是真敢动手杀人,无论这个人什么身份地位,在他眼里都是将死的人。
宫闱的钟声不绝,朝臣们跪在远处,面朝东宫方向嚎啕大哭。
李钦载平静地看着他们痛哭的样子,其中有几人是真心悲痛,有几人是惺惺作戏,李钦载不清楚,也并不关心。
今夜他的职责是守住宫门,不准任何人靠近。
至于悲痛,留给静寂无人后再默默地消化。
很快,太极宫和东宫的城楼上挂起了白幡,灯笼也全部换成白皮,下半夜时,一群僧道匆匆朝东宫走来,为首一名宦官拿出了李治的亲笔诏令,李钦载仔细查验后,侧身放这群僧道进了东宫。
僧道是来做法事的,太子薨逝,举国挂丧,僧道之流的法事和超度自然免不了。
一队宫人鱼贯从宫门内走出,每个人手上捧着白色的素带,分发给宫门外值守的千牛卫将士和远处的朝臣们。
李钦载将素带绑在腰间和头盔上,以示臣子举丧,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白茫茫。
朝臣们也绑上了素带,跪在尘埃中继续嚎啕大哭。
一直等到天亮,千牛卫都尉刘振生来接班,李钦载打了个呵欠,神情疲惫地交代了几句后,转身便进了东宫。
东宫内已是一片素裹,寝殿的哭声远远传来,李钦载仿佛能感受到殿内浓浓的哀伤。
定了定神,李钦载径自来到寝殿,见李治和武后互相搀扶,殿内正中停了一具棺椁,李弘的遗体已被殓入棺椁中。
香案上摆放着牌位香烛和供品,殿内盘坐着许多道士,殿外的空地上则跪着许多僧人,僧道各自诵念经文,宫人们默默地跪在旁边,殿内殿外一片肃穆。
李治和武后已哭得快晕厥,李钦载缓缓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太子已薨,陛下节哀。”
李治泪眼看着他,大哭道“景初,朕的弘儿他不在了”
“是朕害了他,若非今年朕专意于东征战事,命他监国,将朝政尽数托付于他,弘儿也不至于因劳成疾,英年早逝都是朕的错明知他自幼身子虚弱,还付予国事相托,该死的是朕啊”
李钦载叹道“陛下万勿自责,一切皆是天命,太子殿下这道命中的劫数没挺过去,与陛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