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也是凡人,他也要吃喝拉撒,所谓天之子不过是口号。
凡人就该有凡人的喜怒哀乐,只是大多数时候帝王把情绪隐藏得很深,不愿让别人一眼看透他,拿捏他。
现在的李治却在李钦载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李钦载这时也终于明白了一个父亲绝望的心情,看着自己儿子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如此优秀的孩子,明明每天还能相见,明明还能共叙父子天伦,可他更知道父子相见的时候已经不多了,父子却还互相强颜微笑,仿佛都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分离。
这种绝望的心情,没当过父亲的人大抵是不会懂的。
夜已深沉,宫门落锁,李钦载已出不了宫,而且有一位朋友正需要陪伴。
这一夜,李钦载留在安仁殿内,太常寺歌舞伎早已退下,殿内只留了几名宦官宫女,小心侍候着酩酊大醉的君臣。
李钦载今夜舍命陪君子,这一次他是真的毫无保留地醉了。
李治更是醉得一塌湖涂,饮到最后,李治嚎啕痛哭,哭着哭着,突然脑袋一歪,就地一倒,立马打起了呼噜。
李钦载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摇摇晃晃起身,本打算出殿透透气,醒醒酒,然而走出殿门被寒风一吹,李钦载扶着殿外的廊柱,哇地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
最后彻底醉倒之前,李钦载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还做了什么事,最终倒下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是觉得头好晕,人很难受,管他什么地方,赶紧躺下睡吧。
第二天上午,李钦载醒来,宿醉的头颅快要炸掉,里面好像有一队小人儿拿着凿子使劲地凿他的脑袋,像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听起来很美感,但没人说过破茧的过程如此痛苦。
双手捧住自己的头,李钦载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便是口渴,极度的口渴,这时他才左右环视,打量自己的处境。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看起来很宽敞的大殿偏阁的床榻上,四周的摆设既讲究又奢华,身上盖的锦被轻如蝉翼,养尊处优多年的李钦载一眼便看出,这是江南进贡的极品蚕丝被褥,被褥上绣着一片牡丹花丛。
李钦载终于清醒过来,确定自己身处太极宫中,顿时一惊,急忙披衣赤足打开殿门。
殿门外的刺眼光线令他的眼睛眯了一会儿,适应了光线后,李钦载辨认了一番,发现这是一间位于太极宫前廷的偏殿,不属于后宫范围。
惴惴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还好没闯祸。
大唐的三省官署都位于太极宫前廷,朝政繁忙时,有些官员通宵加班,偶尔也有留宿太极宫的。
但宫中规矩森严,外臣可留宿,却只能留宿前廷,也就是两仪门以南的范围,进了两仪门,就属于后宫了,理论上,后宫里只能有李治一个带把儿的,亲儿子成年后都不准住在后宫。
李钦载是外臣,昨夜饮醉后若不管不顾在后宫睡下,今日麻烦可就大了,朝臣们会活活参死他,李治都保不住。
心情刚放松,强烈的宿醉痛苦再次袭来,李钦载捂住脑袋又呻吟了几声,然后到处找水喝。
殿门外传来轻碎的脚步声,一名宦官出现在李钦载面前,朝他恭敬地笑了笑,然后小声地告诉他,皇后有请。
李钦载脸色顿时一僵,然后赶紧回忆昨夜与李治饮酒,君臣俩有没有干什么坏事,比如调戏太常寺歌舞伎什么的,若真干了,武后的小本本上怕是又要记下一笔。
回忆许久,李钦载依稀记得昨夜李治醉倒之前,君臣对歌舞伎可以说是秋毫无犯,二人都忙着说刘仁轨的坏话呢,女人只会打乱背后论人是非的节奏。
李钦载顿时安心了,挺起胸膛理直气壮。
哎,没干坏事,依旧是忠臣,就是这么豪横。
宦官领着李钦载进了两仪门,然后又走了一大段路,最后居然把李钦载领到后宫的佛光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