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近一口井边,李钦载露出笑容,蹲在一位老人身边。
老人大约六十多岁,在这个人均寿命不长的年代,算是村里的宿老了,李钦载观察半天,看得出老人的工作比较清闲,他负责井边维持秩序,评估每个打水的人力气大小,决定他们一次挑多少水。
“老人家,忙着呢呵呵。”李钦载笑着招呼。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见李钦载一行人穿着短衫猎装,还牵着马,一眼便看出他们是城里的权贵,于是不敢怠慢,正要起身行礼,被李钦载托住了胳膊。
“老人家莫客气,折煞晚辈了。”李钦载急忙道。
老人家嗯嗯半晌,含糊地道“贵人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就是想问问今年地里的情况,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
老人上下打量他“贵人是城里的官儿”
李钦载失笑“哪有我这么年轻的官儿,不过是个无所事事的闲散之人罢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今年怕是撑不过去了,老天不想给咱活路呀。”
李钦载神情凝重地道“旱情很严重吗”
老人指了指远处的田地,道“严不严重的,贵人也看见了。”
“若是地主免租,官府免赋,能撑得过去吗”
老人摇头“地里收成少了一大半,纵是赋税全免,家家户户都难撑过去,打下的粮食约莫能撑两三个月吧,不到年底就得闹饥荒了。”
李钦载指了指远处热火朝天的农户们,道“他们在干啥”
“想方设法弄水,打井也好,挖沟渠也好,都是为了活下去,老天爷不给活路,咱们自己不能等死。”老人眯着眼,脸上的悲喜被沧桑的岁月遮掩,
“老朽活了几十年,大大小小的灾祸见多了,涝灾,旱灾,蝗灾,雪灾,饱一顿饥一顿撑了过来,能活下来便是大幸,我这个岁数,已活够了,可怜这些娃娃们”
远处,男男女女们仍在拼命地干活,大老远挑来两桶水浇进地里,连个泡都不冒,开裂的土地瞬间将水吸光,地上又是一片干涸,像恶魔诅咒的大嘴。
李钦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叹道“老人家,官府不会坐视不理的,很快会有赈灾的政令颁下来。”
老人摇头“政令是政令,听说并州城里的粮食都卖成了天价,有钱都买不到,那些奸商将粮食囤积起来不准卖,就等着粮食歉收后大赚一笔,官府不一定管得了。”
李钦载眼中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却布满了笑容“并州城的粮食卖成了天价很多商人囤积粮食吗”
老人嗯了一声,道“前日村里老五家的带了几十文钱,全家多年的积蓄打算进城买点粮食,应付马上要来的饥荒,进城一打听,一升米卖二十文,呵,攒一辈子的钱,还买不起一升米,咋活”
李钦载好奇道“以前一升米大约多少钱”
“粮价没涨以前,一升米约合四文钱,黍米更便宜,还没到秋收呢,已经翻了好多倍,活不起呀。”
身后的刘阿四等部曲闻言,皆露出怒容。
李钦载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认真地道“老人家放心,官府会把粮价打下来的,而且大灾之地,必有赈济。”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讷讷道“贵人是官儿吧并州城里的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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