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从霜也好,安慰自己也好,崔婕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是冷静且睿智的,是闪烁人类智慧光芒的。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概率学这门学科,但崔婕无疑觉得自己的概率学已经很精通了。
李家那么多口人,又有那么多庄子。
随机分配的话,甘井庄恰好轮到那个纨绔子的几率实在太小了。
“姑娘,可李家来的是别人,也不是好事,若认出咱们来”从霜期期艾艾道。
崔婕笃定地道“是别人也无妨,李家没人见过咱们,当年结亲时也是双方长辈见过面。”
“咱们不能走,本来没事的,若突然跑掉了,反而更惹李家人怀疑,从今日起,咱们用化名,就说嗯,就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
从霜迟疑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打听过了,今年北方铁勒九姓频频犯边,屠戮大唐边民,咱们就是北方的边民,家破人亡,唯剩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一路逃到这里。”
“从今日起,你我祖籍便在榆林郡,我叫瑾瑜,你叫瑾秀,你我姓周,是亲姐妹。”
从霜默默念叨了几遍新名字,小脸儿一垮,道“姑娘,这名字好难记呀,为何不取个简单点的,比如你叫大囡,奴婢叫小囡”
崔婕白了她一眼,道“你好好记住新名字,什么大囡小囡的,听着太随意了,左右不过是个化名,暂时一用罢了。待咱们攒够了钱,便马上逃离李家的魔窟”
从霜用力点头,然后继续默记新名字,反反复复嘴里念叨个不停。
崔婕坐下来,镇定地做起了绣活儿,脑子里却仍在思考刚刚编出来的身世和名字有没有漏洞。
思来想去,崔婕觉得已天衣无缝,不由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能力默默点了个赞
“从霜,我算了算,咱们现在攒的钱才二十多文,若能攒到一百文,便足够咱们离开庄子了,先逃到长安城,若有追兵,咱们便南下入蜀,若长安城无追兵,咱们不妨在长安再住些日子,继续攒钱。”
从霜嗯了一声,但又迟疑道“可是,姑娘,难道咱们一辈子都这样逃下去吗”
崔婕手上的动作一顿,俏脸浮起几许愁意,叹道“逃一辈子也比嫁给那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强吧”
“我若嫁给他,以他的秉性,说不定每日都要被他欺辱打骂,我绝不会让自己的一生过得如此凄惨。”
离秋收还有几日,李家别院的管事和下人们已经开始准备仪式了。
府里都忙,唯独李钦载最清闲,当然,还有一个荞儿。
作为主家少郎君,李钦载当然不会参与准备仪式的各种琐事,这不符合他的人设。
秋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懒洋洋的,李钦载是第一次来古代的农村。
大好时光,随便蹉跎。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这种活动不必急于一时,李钦载决定带荞儿在庄子里逛逛,领略一下古代的田园风光。
父子二人牵着手走出别院,刘阿四不放心,亲自带了几名部曲跟随。
李钦载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来到这个世界他基本上没与人结仇,也不是什么左右朝局国运的宰相大官儿,实在没必要如此紧张地保护他。
于是李钦载挥退了保护他的部曲,唯有父子二人在田垄陌间慢悠悠地散步闲逛。
一路上也看到不少庄子里的农户们,农户们穿着粗布衣裳,扛着农具成群,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今年地里的收成显而易见很不错,交了主家的租子后,应该还能剩余不少。
农户们都在悄悄地琢磨秋收后的花用,去县城给家里的婆娘买两尺素布,给娃儿买几斤肉解馋,听说城里酒肆卖的酒不错,比自家酿的醪糟霸道,也可以考虑打两斤尝尝鲜
小小的算计,小小的理想,对日子并不宽裕的农户们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了。
不为填饱肚子发愁,便是天大的幸福。
农户们很知足,贫苦的人只要一丝丝甜,便能填满他们半生的苦。
庄子里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随处可听到农户们放声的大笑。
婆娘们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年幼的孩子四处乱跑,被婆娘拎起来一顿揍,揍完扔一边,孩子咧嘴哭了半晌后,便收起了哭声,继续没心没肺到处乱跑乱叫。
李钦载嘴角带笑,牵着荞儿缓缓走在庄子里。
一切都很新奇,也很欣然,明明是秋天,他却闻到了春天的味道,那是万物复苏的生机。
见李钦载和荞儿走近,农户们顿时噤若寒蝉,默默地退让一旁,垂头让父子二人过去。
农户们虽然不认识父子二人,但从二人的衣着上能看出,这是富贵人家,庄子里唯一的富贵人家便是李家别院,而且庄子里有大半的农户都是李家的食邑。
简单的推理一下,农户们便知道了李钦载的身份。
必然是长安的主家来人了,虽不知姓名,但必然是老国公爷的亲属,如假包换的贵人,可不敢犯驾。
李钦载和荞儿走了一阵后,才慢慢发觉,自己父子好像被农户们孤立了。
原本成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的农户们,一见他们走近便自动熄火,瞬间寂静,每个人表情恭敬,退避三舍。
李钦载苦笑,在这个阶级森严的年代,与农户们平等聊天恐怕没那么容易。
“咱们去河边转转吧。”李钦载颇为无趣地道。
既然没人敢搭理,李钦载也不能死皮赖脸往农户人群里凑。索性找个没人的河边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