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夺取熙州河州后,军屯就跟不上了,必须通过从民间买粮。
章越通过向市场买粮的办法,而不采用固定粮商购粮,也就是说不论大小粮商,甚至普通老百姓只要你能将粮食运到熙州河州的购粮点,一律都给你收了。
章越没料到王韶对此打小报告打到了王安石。
王安石道“从市面上购粮,你去年在熙州平均折算两百八十三文一斗。两万兵马在此一日人吃马嚼要用去多少钱粮”
“而从秦州购粮再运至熙州,加上路上的损耗,最多不过一百二十文一斗。朝廷还可以贷款给商贾,借钱生息此不是一举两得吗”
王安石的意见就是章越没有遵守他的市易法办事。
他当初也是从这点窥见,他与章越的政见的分歧之处。
似王安石这等人你如唐垧那般骂他,倒不如违背他的政令更能惹怒了他。
章越道“相公可知今年熙州的粮价是多少吗今年前半年熙州的粮价平均已折两百三十七文”
“哦为何会低了这么多”
章越道“因为天下人都如相公般晓得从秦州购粮再运至熙州不过一百二十文,这两倍多的利润,足以令粮商们争而输之。”
“我在熙州城中设十二处购粮所,依市价就之,人知粮价贵,风闻争相输之,逐利而来。熙州十亩地钱不如秦州一亩,且粮价又高,这一年来每日从秦凤路迁来的乐耕之农都有百人以上,他们在熙州就地买田耕之,甚至连外地粮商也知熙州粮贵,从家乡雇农至熙州寻水土丰茂处耕之,如今连本地的蕃部也知粮价高,改游牧为农耕近水而居。”
“敢问相公一句,后三者要用朝廷多少钱”
王安石沉默了。
土地是百姓最要紧的资产,古代将没有田的百姓称为流,没有房的百姓称作氓,无田无地的称为流氓。
拥有一亩田对于一个百姓看似简单,但实不易。
很多人误解,漫山遍野都是荒地,百姓随便找一亩地耕下去不就得了。
事实上不是朝廷一条政令让老百姓们去开荒,活不下去的老百姓就去开荒了。因为开荒之事不是穷人作的,而是有身家的人才能为之。
开荒意味着背井离乡,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家无隔夜之粮。
普通百姓要开荒先要备足一年的开荒粮和种子。
然后就是垦荒平整土地,这都是耗气力的活,精壮男子也常常累死在垦荒之中,两三年之后方能真正有收成。
老百姓自己开荒尚且如此,由朝廷推动的屯田效率更低。
王安石问道“真的如此”
章越道“不错,我已下令在熙州三年荒田免赋,如今在熙州桃水已有一万两千倾田亩正在开荒,只要三年三年以后熙州的粮价便可降至一百文以下”
“一百文啊”
王安石喃喃地说道,他听章越这么说,不由负手深思。
他看向章越手中手持的调查市易法的卷宗心想,真是自己市易法错了不成
“度之为何能想出这个办法”
章越道“相公之法乃市易,此法我称之为市场,说起来也没什么难的,就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我们朝廷用笨办法,来调动商贾与百姓们的小聪明,再用他们的小聪明来办朝廷的大事,下一盘棋如此。”
王安石徐徐地点头“什么市场市易,说得那么玄乎,你所用不过是管仲的故智罢了。”
“管子有载,当年管仲辅助齐国攻打衡山国,故意用五倍价钱买衡山国的兵刃,令衡山国人人皆乐产兵刃,而废了农时,你是反其道而行之。”
章越道“相公所言极是,其实古往今来从政之人,要么为管仲,要么为桑弘羊”
王安石徐徐点了点头道“其实管仲,桑弘羊算得什么,汝之才怕是更”
王安石说到这里顿了顿道“你不要学管仲,也不要学桑弘羊,你去熙州后不要荒田三年免征,要五年或是十年方可,切记要让跟从的百姓们受惠。”
章越道“谨遵相公钧旨。”
王安石说完后回头一看,怎么章越还站着一动不动。
章越道“相公还没答允我。”
王安石怒道“这是作何道理”
章越道“相公也知道当初取熙河全仰仗王子纯,但要守住熙河,以为日后制夏之用王子纯则不可”
王安石默然。
章越知道自己已是和盘托出,打下熙河不仅在于收复蕃部,最要紧的是屯田。
此事还真非自己不可
王安石真要王韶成自己之意
王安石肯定是进退两难,王韶是主动投靠对方,如今满朝都知道王韶是他王安石的人,罢了王韶,改任自己。
那么王安石就颜面无存了。
章越道“下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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