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两位女眷连忙说道。
许一凡又看向宋镇北,伸出手,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然后转过身,从包裹当中抽出一把炎刀,递给宋镇北说道“上次就答应你的,现在交给你,好好读书,我在京城等你。”
宋镇北接过刀,然后冲着许一凡弯腰作揖道“我会去找你的。”
“好,我等着。”
说完,许一凡就不在逗留,转身离开院子。
姜三甲早已经等在门外了,除了院子之后,许一凡和赵娣就上了马车,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挞声响起,马车开始缓缓滚动,朝着镇子外驶去,而宋镇北一家人则走出院子,站在门口,看着三人的离去。
老妇人佝偻着身躯,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伸出手,拍了拍宋镇北的脑袋,说道“记住那个人说的话,好好读书,你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就想让你读书,可那时候没有机会读,现在有机会了,你要珍惜,知道吗”
“知道了奶奶。”
“记住那个人,若是你有朝一日,能去京都,一定要护在其身边,哪怕是死,也要护住他,知道吗”
“知道了奶奶。”
“不要去怨恨你叔叔,他也很苦,活得也不轻松。”
“不会的。”
许一凡来的突然,走的也很突然,原本他们起的已经够早了,可是,有人比他们起的还早。
当马车穿过小镇,缓缓驶出小镇的时候,在镇子口的那棵老胡杨树下,站着数百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老人,穿着都很朴素,大部分都是粗布麻衣,还有不少老人身上的衣裳打满了补丁,其中有些人,要么失去了胳膊,要么失去了腿,能全须全尾的基本不多。
他们都是小镇的居民,也是镇西军的老卒,在这个寒风刺骨的早晨,以往连站直身躯都需要借助外物的他们,此刻却排列成队,目光注视着那辆缓缓驶来的简陋马车。
本来速度就不快的马车,在距离镇子口没多久的地方停下,身着一声白袍的许一凡,缓缓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这群老卒面前,不言不语,在众目睽睽之下,许一凡一揖到底。
镇西军参将许一凡拜见镇西军老卒。
这五百老卒,看到这一幕之后,热泪盈眶,然后,为首一位年近七旬的独臂缺耳老人,拍了拍衣袖,跪倒在地,朗声道“步兵老卒赵长安,恭送许将军入京。”
在老人跪下之后,其他人也紧随其后,纷纷跪下。
“先锋营老卒高粱,恭送许将军入京。”
“骑兵营老卒解飞甲,恭送许将军入京。”
“辎重营老卒郑西凉,恭送许将军入京。”
“”
五百老卒,面对那作揖不起,迟迟不肯直腰的白袍少年,此起彼伏的恭送声,不绝于耳。
坐在马车上充当马夫的姜三甲,看到这一幕,微微眯起眼睛,眼神迷离而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儿,眼中充满了追忆神色。
遥想当年,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也有一个姓许的武将,来到了西北,在他离开的时候,也曾出现过无数士卒百姓千里送行的场景。
当年,因为那个男人,西北少死了很多人,少打了很多年仗,也是因为那个男人,让西北的百姓,对朝廷有所改观,可惜,这种改观持续的时间不到十年,就烟消云散。
当年,在许淳被诛杀于皇城当中的消息传到西北的时候,在朝廷着力剿杀许淳一党的时候,西北三洲有无数百姓不惜身死,也要为其披麻戴孝,每逢清明节的时候,都会遥遥的祭奠那位有谋逆罪名的武将。
时隔二十余年,当一个同样姓许的年轻人,来到西北的时候,他也为西北带来了和平,也在不遗余力的改变着西北,五百老卒的恭送,既是对许一凡的恭送,也是对许淳的恭送,同时,也是对朝廷的一种无声的威胁。
十五年前,死了一个许淳,西北人无能为力,若是十五年后,再死一个许一凡,那西北人可不会再坐视不管,置之不理,镇西军可以死在征伐西域的战场上,可以战死在边境上,也可以战死在玉门关内,战死在长安城下。
五百老卒,代表的不止是镇西军的老卒,而是整个镇西军,还有整个西北的百姓。
坐在姜三甲身边的赵娣,看到这一幕,内心震动不已,手中的养剑壶颤鸣不止,壶中的无尘剑,在这一刻隐隐有出鞘的迹象。
西凉山,西凉镇,西凉老卒,齐声恭送那个白袍少年。
良久之后,许一凡缓缓起身,环视一周,转身返回马车,这辆简陋的马车,再次启程,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雪当中。
回到马车上的许一凡,独自一人坐在车厢内,其表情冷峻,目光深邃,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一言不发。
坐在车厢外的赵娣,转过头,看了看车厢内,又看向前方,轻声道“我有些明白何为袍泽之义了。”
姜三甲闻言,缓缓说道“不止是江湖人轻生死,重义气,军伍之人尤甚之。”
赵娣转过头,看向姜三甲问道“当年的许淳,是否也是如此”
姜三甲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很像,却又不一样,他们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只不过,二人的做事手段却不尽相同,许淳偏向阳谋,而他则更偏向于阴谋,或者说,为达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哪种更好一些”赵娣又问道。
姜三甲摇摇头,说道“二者并无高下之分,说不上谁更好一些,不过,我相信他可以走的更远一些。”
赵娣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坐在车厢内的许一凡,听到了二人的交谈,却并没有上心,此刻的他,心中很愧疚,愧疚没能在西北做更多的事情,他也很愧疚这些老卒的恭送,他许一凡何德何能,当得起这些老卒的支持啊。
在宋志武家中,许一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家的感觉,不管是宋志武,还是老妇人,对待他都像对待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般,那些絮叨的言语,充斥着最真切的关怀,让始终漂泊不定的许一凡,有了片刻的安宁。
方才,这五百老卒的恭送,让许一凡有了依靠的安全感,他终于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在他的身后,也站着一群人,他们的支持和信任,让许一凡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大雪隆冬,寒冷凌冽且刺骨,可许一凡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独坐在车厢内的他,不知何时,就那么依靠在车厢上沉沉睡去,整个人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不定,这个俊美少年,在睡熟当中,嘴角翘起,勾起一抹动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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