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山碑林的甬道上,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正在对峙,气氛之凝重,让周遭的雪花都迟迟不敢飘落而下。
看着霍然起身的宋玉,许一凡只是冷眼看着对方,其嘴角微微勾起,泛起一抹冷笑,对宋玉搭在刀柄上的手视若无睹。
拔刀
呵呵 他宋玉敢吗若是他真敢拔刀的话,许一凡还敬他是条汉子,别说把他副都蔚的副字去掉,就是举荐其进入兵部,又有何不可呢。
可是,不管是许一凡也好,还是宋玉本人也罢,都很清楚,他不敢拔刀,若他宋玉真的有如此血性的话,估计都不用许一凡刻意的去提拔照顾他,他就已经是副都蔚了,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副都蔚。
宋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许一凡,眼神无比的凶狠,可落在许一凡和赵娣等人眼中,完全就是色厉内荏的表现,许一凡等了片刻,见宋玉迟迟没有动手,他脸上的不屑之色,愈发的浓郁,他懒得再去看这个男人,径直朝宋玉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当许一凡走了宋玉面前的时候,宋玉虽然不曾后退半步,可他那紧绷的身躯,还有握刀的手,正在微微颤抖,而许一凡比宋玉矮一个头,走到其面前的时候,还需要仰起头看他。
“废物”
许一凡看着宋玉,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看也不看对方,径直从其身边走过,朝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人啊,真是奇特,越是想拥有什么,越是畏惧什么,倘若你方才真的拔刀,你就可以准备去兵部报道了。”
此话一出,宋玉眼前一亮,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宋玉身体紧绷,浑身冰凉。
“你应该学学你爹,他比你看的更透彻。”
说完这番话,许一凡就不在言语,在风雪当中径直下山,留下宋玉孤零零的站在雪地当中。
“啊”
良久之后,在西凉山上响起一声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怒吼声,宋玉跪倒在宋志武的墓碑前,低着头,痛哭流涕,嘴里发出宛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和哀鸣声,好像一条被人踩断脊梁骨的野狗,又像是一个失去了避风港的孩子一般,在寒冷当中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在听到那声吼叫声之后,许一凡下山的脚步微微一顿,微微转头,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继续下山。
看到这一幕的赵娣,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身后,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然后,转过头,看向许一凡欲言又止。
似乎是走到赵娣想说什么,许一凡轻声说道“是不是觉得很不近人情”
被许一凡说中心中所想,赵娣也没有扭捏什么,点点头,说道“按照宋玉这些年在镇西军立下的功劳,是可以去兵部的,更何况”
“更何况我跟他爹关系还不错对吧”
许一凡把赵娣没说完的半句话说了出来,而赵娣闻言点点头。
“这是两码事,我跟宋老头儿关系好,除了因为他是镇西军老卒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老人身上那股当死则死的精神,更何况,我拒绝宋玉的请求,也是为了他好。”
“为他好”
赵娣疑惑不解的看向许一凡。
许一凡看着前方,语气幽幽的说道“自从陛下下旨西征开始,兵部就陆陆续续换了好多人,除了几个老牌势力的人之外,现如今的兵部,没有谁的椅子能坐的长久的,这一次,对西域的战争打赢了,镇西军立功授勋的将领不少,可以去兵部的人很多,可兵部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既觉得轮得上他宋玉吗”
“先不说别的,单单只说房巨鹿的孙子房子墨,童真,许睿慈这些将领,他们都是名门之后,尤其是童真,他在西征的时候,差点儿就死在这边了,你说他该不该进入兵部”
赵娣点点头,除了沦为残疾的童真,还有房子墨,许睿慈,韩德厚等人,这些人在对西域军的战争当中,都展现出了他们优秀的军事才能,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将来肯定会担当大任的,这一点儿,从之前朝廷对他们的封赏不高,还委以重任就可以看出来。
除了留在镇西军当中的房子墨之外,其他几个人都重新带兵去往他处作战,不管是海洲那边的战局,亦或者是福州那边的战局,在西北这边的战局稳定之后,解决东南沿海地区的乱局是迟早的事情,说白了,让韩德厚他们过去接任秦惠等人的兵权,继续作战,就是去捡取功劳的。
韩德厚等人过去之后,都不用他们打什么大胜仗,只要打赢,有了胜仗,他们就有功劳,到时候,等到东南沿海的战局结束,他们肯定会回到长安,被委以重任的。
赵娣说以宋玉这些年积累的军功,再加上那些人情往来,进入兵部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可问题在于,宋玉能不能进兵部是在两可之间,而且还是在和平时期,可现如今,乱世降临,正是一个朝廷需要用人的时候,每一个官职都是极其有分量的,尤其是武将。
单凭宋玉那点儿功劳不足以进入兵部,即便进入兵部,也会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不会被重用,若只是不被重用,或许对于一心想要离开西北的宋玉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儿,可是,京官不好做,稍有不慎就有杀头的风险,而且极其连累家人。
若是一般人,许一凡不担心他们进入京城之后胡来,可对宋玉很了解的许一凡,是很担心的,宋玉是一个很自傲,也极其自负的一个人,其精通人情世故,也太看重人情世故了,很容易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身份,一个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往往是很容易出事儿的。
权利就像毒药,当一个人拥有的权利越多,就会想要更多的权利,宋玉能坚持本心吗
难,很难,非常难,即便他能坚守住,别人也不会让他坚守住的,镇西军这次大获全胜,受到封赏的人很多,可整个大炎王朝,可不止镇西军一支军队,在镇西军跟西域军打生打死的时候,镇北军和镇南军也没闲着,在镇西军受到朝廷嘉奖的时候,作为统治者的炎武帝,岂能厚此薄彼,镇北军和镇南军的将士难道不需要嘉奖吗
现如今,整个朝堂,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许一凡,盯着镇西军呢,就西北这边官场现在做的这些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会在镇北军和镇南军那边兴起的,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对镇西军出身的将领不满了,而这种不满,随着西北这边情况越来越好,只会越来越重。
所有人都在等,等镇西军犯错,等他许一凡犯错,等殷元魁和秦之豹犯错,只要他们稍有差错,就会有无数人疯狂攻击他们,这些人可不止是文官,还会有武将,权利的争斗,往往都是很残酷的,也是很无耻的。
此时,西域使团还未入京,许一凡也未曾入京,西北这边的乱局只是刚刚稳固,宋玉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不管是他本人急于上位,还是在其背后有人指使的,都是那些盯着西北这边的人最想看到的。
宋玉只要入京了,等待他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成为镇西军的马前卒,最后沦为权利博弈的牺牲品,要么就是给他人当枪使,成为镇西军的破绽所在,不管是哪种可能性,宋玉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其实,不单单是宋玉,换做其他如宋玉这般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去了京城都是差不多的下场。
许一凡拒绝了宋玉的请求,是为他好,也是为了宋志武不会真的绝后,尽管这个老人,临死前都未曾对许一凡说些什么,嘱托过什么,可他想说什么许一凡明白,而宋志武也清楚许一凡心里清楚。
在外人看来,宋志武当年逼着宋玉入伍参军,其心肠狠辣,可更多的还是佩服这个老人,而宋玉十几年不曾回家,父子关系僵硬似铁,外人也能理解,当然,免不了要说宋玉不孝,这对父子的关系到底如何,外人很难说清楚,可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