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逐渐散去,温暖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废墟之上。刚刚消散的哀鸣和剑影又在风中绽开,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气息让人几乎窒息。此刻,双方的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头领疲惫而决绝,大炎和西域的终极决战,已是血流成河的惨烈和劫难。
在法阿和尚瞳孔之中倒映的那些士兵,已经是一片破碎的残体的平原,余下的人已然忘却了生的眷恋,忘了襁褓中的嗷嗷待哺的孩儿,耕作在田间勤恳的妻子,和渐渐的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他们眼中什么也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也不知已有多久,烟尘依然四起,残留的烽火依然熊熊燃烧,注视良久的法阿和尚,终于缓缓地转过头。
“殷元魁到底想做什么”
声音低沉而嘶哑,饶是见惯了生与死,法阿的情绪还是受到了战场的感染。
释天龙站在法阿和尚身边,闻言之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李承政和韩德厚失踪了。”
法阿闻言,眼眸微微眯起,说道“他们去了死亡峡谷”
“应该是的。”
“会不会是陷阱”
“必然是。”
“这样啊。”
法阿和尚不在说话,把目光再次投向战场,原本细眯着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缝。
“他,真的在死亡峡谷吗”法阿和尚又问道。
“从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来看,翻越秦山,穿过死亡峡谷是他唯一的选择。”
“这么说,我必须做出选择咯”
释天龙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法阿和尚,尽管他是法阿的师兄,尽管他是达摩院的话事人之一,尽管他在西域联军的地位很高,可是,在这种需要一锤定音的情况下,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法阿和尚一人而已。
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思考,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漫长,漫长到让人窒息。
“他,会不会找到了遗弃者”
“很有可能。”
闻听此言,法阿表情微变,转过头,看了一眼释天龙,然后,声音低沉而冷酷的说道“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秦山,绝对”
说完这句话,法阿就不在看向释天龙,而是对一名旗手说道“铁牦牛撤兵,赶往死亡峡谷,不惜代价,歼灭李承政,还有韩德厚的燕云十八骑。”
“得令”
旗手应诺一声,就开始挥舞着手中的令旗,随即一阵撤兵的号角和战鼓声响起,已经呈现疲软之势的铁牦牛兵团,开始有序的后撤。
“燕云十八骑,一人可抵千骑,哼我倒要看看,燕云十八骑到底有没有传说的那么厉害”法阿和尚喃喃道。
在法阿和尚这边,下令让铁牦牛兵团撤兵的时候,殷元魁那边,也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种战局变化,那边也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号角和擂鼓声。
伴随着号角的战鼓的响起,已经是疲惫之师的军队,在这一刻,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那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视死如归的悲怆气势。
只见,一个算不得高大和雄壮的男人,艰难的爬上尸山,从那名早已经死去的士卒手中,拔出那杆早已经残缺不全的战旗,拼命的挥舞,然后,发起了冲锋。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人,或骑马,或步行,或手握炎刀,或手持长矛,踩着早已经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袍泽的尸体,嘶吼着,咆哮着,拼了命的开始冲锋。
铁牦牛兵团撤退的步伐,因为这群人的悍不畏死,逐渐出现了混乱,位于部队后方的士卒,很快被炎军追上,他们像是疯魔了一般,不顾自己的生死,开始展开对敌人的围攻。
以命换伤,以命换命,以伤换伤,无数人的炎军,就那么冲了上去,他们使用自己能握住的一切武器,开始疯狂的阻拦敌军的撤退,无数敌军从牦牛背上,被掀翻下来,而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无数的枪矛刀剑,在一声不知道是呻吟,还是哀嚎的凄惨叫声当中,沦为了一团烂泥,而他们胯下的铁牦牛,也在众人的协助之下,发出了最后的嘶鸣,最终倒在了战场上。
以十换一是这场战斗当中,最常见的手段。
此时,战场上出现诡异的一幕,一群分不清是人是鬼的部队,正在前赴后继的冲锋,追杀那些完全被钢铁包裹的铁牦牛兵团,谁都看的出来,他们是用生命在拖住这支强大到让人窒息的军队。
尽管炎军这边不惜一切代价,尽管他们把生死置之度外,尽管他们悍不畏死,可大部分的铁牦牛兵团,还是成功的撤出了战场,然后,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这一处战场,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人清楚,放眼望去,看到的除了残肢断骸,只有那一座座或小或大的尸山,战争的残酷,在这一刻被凸显的淋漓尽致。
然而,这只是炎朝跟西域血战的一个缩影而已,在整个西北战场上,类似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再上演着,在这里,已经来不及去想更多的事情,生与死在这里,更是无法决定。
往往一场战役下来,满编的队伍,最后只剩下寥寥数人,或者只有一位扛旗者。
在铁牦牛兵团脱离战场之后,殷元魁这边开始让重甲兵、兽军、沙漠军,展开了对他们的围追堵截,甚至到了最后,他不惜用普通将士的性命去阻拦对方的离开。
然而,铁牦牛兵团最终还是成功的脱离了战场,双方彻底战作一团,方圆数百里的土地上,看到的只有战火和厮杀,敌我双方的士卒,早已经分不清了。
杀戮和死亡,成为这方战场上,唯一的主旋律,局部的胜利,在这里已经显得没有多大的意义,然而,横亘在敌我双方的阵地,成为了彼此争夺的焦点,往往一个小小的山丘,都会让成百上千死去。
距离死亡峡谷,还有五里,一支只有八千人左右的军队,正在急行军。
他们距离死亡峡谷越来越近,而那股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正慢慢的在所有人的心底滋生、蔓延,茁壮成长。
在他们身后,大约三里的地方,一支大约两万人的军队,正在急速朝他们奔袭而来,这支军队,正是脱离主战场的铁牦牛兵团。
即将靠近死亡峡谷的时候,李承政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转过头,看向韩德厚,说道“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与韩大人协同作战。”
“能与李大人同行,是末将的荣幸。”韩德厚难得露出笑脸说道。
“此行艰险,韩大人可曾做好准备”
韩德厚转过头,看着李承政说道“韩某鞘中之剑,已经准备了十余年,该饮血一番了。”
“哈哈”
闻听此言,李承政放声大笑。
“这把陛下钦赐的宝剑,自西征伊始,敌人的鲜血未曾饮到,反而砍下了不少我大炎儿郎的首级,今日,也该让它尝一尝敌人鲜血的滋味了。”
此话一出,韩德厚会心一笑,不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