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来了”
胤祺的意外里夹杂着怀疑,怀疑里又包含了担心。
元衿这两年精心调养,不像十岁前逢入秋便百日咳,但秋日不宜吹风的习惯依旧保持,人人都生怕她那天生脆弱如琉璃花瓶的身子有个好歹。
“找我的猫。”元衿细嫩的双手朝舜安彦的床榻方向拍了拍,“彦寻,你昨天都去哪儿了呀我大半天都没见你。”
彦寻跐溜一下钻出来,扑了元衿一个满怀,顺便还在她精巧的下巴上蹭了蹭。
蹭出了点油花。
元衿眉头皱了起来,“你是不是偷吃了”她把彦寻的拎起来捋了捋猫,沾到了一手的碎屑。
“你吃了多少小鱼干”
舜安彦闷不做声,但眼神飘向了他藏小鱼干的篮子。
里面已经干干净净,连鱼尾巴都没剩一条。
“鄢少爷”
元衿抱着彦寻咬牙切齿,直气得和寻仇一般,“不能给它吃那么多”
“奴才没有”
他企图狡辩但显然没有成功。
“完了完了完了,它今天肯定得噎着,说不准还得闹肚子。”
元衿抱着彦寻泫然欲泣,谴责的眼神剜了舜安彦十七八遍,最后命令道“你快去找个郎中给他瞧瞧。”
别说舜安彦懵了,胤祺也懵了。
给猫找郎中
去哪找找哪个怎么找
但舜安彦还是说“奴才这就去”
他身上还有酒气,衣服也是昨日的,下巴上也都是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邋里邋遢,和平日清爽英气的样子相差甚远。
就是对元衿的服从没有变。
胤祺心里抱怨了句,把舜安彦拦了回来,“找什么呀,宫里一大堆太医呢,轮得着你找先把题写了。”
“什么题比彦寻重要”元衿一伸手,把书桌上搁着的那张纸捏在了手里。
胤祺想夺回,被元衿美目一瞪,便收了手。
“这什么这都什么”元衿好看的眉眼间没有气恼,倒是如看到个好玩的猴戏,“五公主怎么认识舜安彦这题不该五哥哥答吗”
元衿一手抱着彦寻,一手拿了支湖笔,仿着康熙批红的样子在纸上画道道带批注,先把第一题画给了胤祺。
“提琴找九哥去啊,他先喜欢的西洋玩意儿,我都是跟他学的。”
顺手又画走了一道。
“猫怪四哥啊,养狗不养猫,狗还要溜多麻烦呀。”
又是一道题画了个叉。
这么一路画下去,最后只剩烟火和居心。
“什么叫大不吉东风夜放花千树,好着呢”
元衿在大不吉上画了个巨大的叉。
这般,便只剩下了居心。
她倚在圈椅上,捋着彦寻的小脑袋,笑盈盈问“五哥哥觉得鄢少爷对我太好吗有比你对我好吗”
“那当然不如我”胤祺绝不会在此事上认输。
“那不就得了。”元衿还倒打一把,“这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大早要他答这戏玩意儿”
胤祺不知如何开口,难不成当着元衿的面说,她的兄弟姊妹开了个会,替她提前把关了下额驸
他不敢揣测元衿的反应,有可能是害羞的跑掉,也有可能是当场气晕过去。
但绝不会是心平气和地接受。
元衿一直不喜欢别人替她安排事情,胤祺和她相处多年,这点觉悟早已有之。
胤祺在心里斟酌着回答,可彦寻这只小猫咪打了个嗝。
元衿紧张地抱起了它,目光扫着它上上下下,不停地问怎么了。
而舜安彦却在她的紧张里,抓到了一个眼神。
“公主,奴才家常有个郎中,是为祖母侍奉汤药的,事从紧急奴才带猫先去找那郎中看看。”
“快快快”元衿搂住彦寻拔腿就跑。
胤祺想要拦,还被她泪汪汪的眼睛摆了一道,“五哥,我的猫要有事”
直到元衿和舜安彦消失,胤祺都没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从兴师问罪的刑部堂官,变成了阻碍元衿宝贝猫咪看病的恶人了。
他拿起那张被元衿批满了的纸条灰溜溜地离开了佟园。
佟园得蒙康熙恩赐,占地面积在西山重臣的别苑中数一数二,景致布局也曾得内务府负责畅春园的工匠们参与,园中雕栏玉砌、山水亭林错落有致,曲廊弯弯移步换景。
一脱离五哥的视线,元衿的脚步便慢了下来,寻了个可尽观佟园的四角亭坐下。
此处视野开阔,随时可发现有无人跟踪,元衿便放松下来,嫌弃地晃着彦寻叨叨它“偷吃还是被喂的不管是哪种你都不该吃,已经很胖了,超重了,以后会心脏肥大、呼吸不畅、关节弯曲的。”
舜安彦跟在后面笑了笑,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元衿听见,回头横了他一眼。
他的笑容倏然收起,倒也没有怒容,只是平淡,淡的如白开水那般的淡。
一晚的酒,让舜安彦的气消散无踪,但也让他消散了很多在意的事。
他主动开口道“公主,昨日是奴才失言。”
“嗯。”
“您的事,是奴才多嘴了。”
“哦。”
“神童确实很好。”
“唉。”
舜安彦皱了皱眉。
元衿素来话多,怎么突然现在变成了单音节动物
“鄢少爷,你不该先谢本公主来救你吗”
“啊”
“没有本公主去找皇阿玛哭着要来找猫,你觉得你今儿能从四哥的那张纸里全身而退”
“啥”
这下单音节动物变成了舜安彦自己。
他琢磨了下,才捋顺了思路。
“您知道了五阿哥要来拷问我所以特意来的”
“信息差明白吗”元衿蹭蹭彦寻得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五哥哥回园子后一直没到疏峰请安,所以着人打听了下,就知道了无逸斋昨日的热闹了。而哥哥们不知道我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所以我只要闯过来把事儿搅黄了就行了。”
她调皮地笑了笑,“也就来的是五哥哥,要是四哥哥亲自来,今儿谁也走不出这里,咱们就等着一起被他拷问前生今世,一五一十交代后写成供状签字画押吧。”
舜安彦摇摇头,四阿哥的凶残他早有体会,但对付五阿哥他倒有心得。
“其实您不来,奴才自己应付五阿哥”
元衿打断他,“你别吹了,他是带着四哥的亲笔来的,没人能活着走出四哥的灵魂拷问。”她小声地说了句,“你历史再差,也不会不知道他是”
“嘘。”舜安彦低下头又朝她比了个小心噤声的手势,“我历史不差,我从不偏科。”
他当然知道雍正是多厉害的帝王。
这哪哪都争强好胜的劲惹得元衿又撇了撇嘴。
舜安彦叹了口气,认了句“抱歉,好胜成习惯了。”
“你知道就好。”元衿白了他一眼。
舜安彦又问“您就是怕我露馅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