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角平原之上,临近屏风山脉某处,天色阴暗,灰云之下细丝缪缪。
一支行动缓慢的商队,一线成列,运送货物只有一种,俱是捆绑在一起的长圆木材,以极其宽大的帆布遮盖,免得被雨水浸润。
虽说乌水木不惧水患,但是木材终究会纳水,到时候变得更加沉重,也会拖长运送所需的时日。
本就因为地面潮湿,车轮陷入泥土,行走不便,致使此次行商会耗费更多功夫,商人自觉再不能于细节处平添劳碌才是。
一个略显消瘦,全身笼罩在兽皮大衣里的身影,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掸去兜帽边缘,由细雨凝结而成的水珠,之后又搓搓双手,似乎天气严寒,借此取暖。
护卫商队返回平关城的苏云川,搓过手掌之后,便双手拢袖,抬眼看着天色,眼里似有小小哀怨。
明明出发之时,天色已经放晴,可没到一日又开始刮风下雨,这让只戴了月棂坠的她,与旁人比起来,更能感受寒冷。
原本从平关城出发,商队里面是有一辆马车的,落峡城的老城主,还因此误解梦藏生贪图享乐,心生不喜。
只是老人在知晓真相以后,立刻明白马车应该用于何处。
横穿屏风山脉,商队运送货物,因地势崎岖,必然不可能是乌水木一类的繁重货物,多是书纸类易受潮的桌上之物,刚好能凭借马车阻挡水气。
做如此想的老人,在听过苏云川的解释,说马车作用,原本就是为了让商队众人有个安身之所以后,开怀大笑。
“既然苏丫头失约,未曾携带赔礼前来,那这份赔礼,就让你师傅给老夫好了,若是他有什么异议,亲自来与老夫说便是。”
老城主都这样说了,苏云川哪里还能说些意见不合的
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被人拖走。
细雨落在女子面上,体内被撩动的寒意,令其忍不住感慨。
“还是有马车好,以后我再去其他城池,必须多带两辆”
早知道这些日子天气微凉,就让师傅或者师姐把自己的流云坠取出来,现在就不至于冻得呵气成雾了。
咦明明身体这么冰凉,呵气却不是吞云吐雾,真是古怪。
随即苏云川心思转换,心想自己若是修为再高些,不就什么都可以办到了到时候梦藏生回来,还能给其一个大惊喜。
若是知晓女子为何心绪好转,或许修行路上的前辈,都要哭笑不得。
商队在跋涉数日之后,返回城中,苏云川赶到城主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央求平关城主帮她从螺蛳壳里取出流云坠,戴上之后一哆嗦,如鱼得水般惬意,这才收好月棂坠。
城主府内只有师姐妹两人,外加一个不算外人的贴身侍卫,女子便难得露出了娇憨意味,非得蹭在城主座位上,还要拉过身边人的披风,将自己也笼罩其中。
只是这般小任性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连串沉闷脚步声,外加大嗓门的呼唤打断。
“小妹,你可算回来了”
一个身材高大,腰宽背阔的男子,大步走入厅中,视线扫过后,停留在城主之位上,惊喜又心疼,张开双臂往前走。
“小妹,你这些日子都”
“我没瘦”
“你看看你的脸色,好生”
“精神饱满,气血充盈”
“可是”
“住嘴”
片刻怔神过后的苏云川,毫不留情,接连打断兄长苏云涛数十年如一日的关切话语,旋即不再黏着平关城主,稍稍正色,站立一旁。
刚才自己那副撒娇模样都给人看去了,真是能羞死个人
正在记录商队事宜的平关城主,放下毛笔,起身笑道“云川,苏大哥远道而来,想必你们之间有很多话要聊,商队之事不如稍后再谈”
苏云川看了一眼兄长,收回视线,重重摇头,“不行,正事要紧。”
接着又瞪了一眼闻讯赶来,神色热切的苏云涛,朝着一旁的椅子使了个眼色。
面色化作憋屈的汉子,不敢反抗小妹的意思,乖乖坐下。
平关城主刚起身又要坐下,便以目光调笑苏云川。
师妹是否还要坐在我身边
女子面色顿时有些发红,转头平静数息才恢复平常。
等到苏云川不紧不慢,条理清晰讲述完商队之事,苏云涛的面色欣慰不少。
当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如今已是能独自支撑一方的可靠大人了。
“哥,你怎么会来平关城,就算是因为船队之事,也不需要你亲自来吧。”
在给师姐汇禀之时,苏云川也稍稍分心,思索了一下兄长前来的目的。
与梦藏生一路乘船,沿着无息河从囚珠城前往谈河城,都是苏云川撑船,除了中途出了一次意外,全程可以算得上再顺畅不过,所以女子心里,就将其当作了只需凡境修炼者,甚至是普通人都能做的事。
可事实上,当谈河城主,让城内远猎人驭使楼船,从离岸稍近的水面返回囚珠城,曾生出不少差错,折腾了小半月,几乎耗尽船中食水才抵达。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一块凸起巨石,便有可能导致数丈之内的水势变得湍急,使得行过其上的船只失去控制。
仅凭凡境,心神算不上强大,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掌控全局。
若不是有河道中央的全程水文
在手,恐怕船只早已经翻在河底。
最后还是手臂有恙的炼师段无水,主动揽下之后的行船之事,才变得顺利起来。
让一个日日与火作伴的老人,去和水打交道,也实在是为难人,后面便更换为苏云涛负责。
而谈河城远猎营内,实力稍强的远猎人,诸如郑佳节、张怀鑫等人,自那以后,每次船只入水,都会驭使一支城兽队伍,同行在岸边,以防再出意外。
只是一件事趋于完美的过程中,会不断显露瑕疵之处,对无息河水势越来越熟悉之后,想要多造几艘船,谈河城主与囚珠城主才发现,两座城池之内,没有擅长营造船只的人,无奈之下,只能暂缓船队发展,等到苏云涛去碧水城找来老船匠再考虑接下来的事。
不过商队之中还要带上船匠,队伍人会多几倍,负责护卫的远猎人,自然是实力越强越好,这才让苏云涛亲自走这一趟。
在平关城主解释过后,她又接了一句“苏大哥本是想要师傅出手,再造几艘楼船,如此便不用劳烦碧水城居民奔波至此,可惜师傅不在城内。”
苏云川却是眉头微蹙,貌似不太认可此事。
苏云涛小心翼翼说道“小妹,再过两日,等商队从碧水城赶来,我就会动身前往,绝不会劳烦前辈回来的。”
身为兄长,他清晰记得,在囚珠城的时候,小妹曾经因为炼器之事,会让其师傅太过劳累而神色不悦。
又或者说,那是一种对亲近之人的心疼,一如对其父兄。
苏云川摇摇头,“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师傅说过,他对于船只营造并不擅长,就算他和你一起去谈河城,也绝不会再出手造船。”
在斩杀覆地蟒灵核化体那夜,梦藏生曾说过,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虽然当时在场众人,都只当是谦虚说
辞,苏云川却是默默记下,并且认同。
实在是第一次听笛声,太过震撼人心,经久难忘。
所以此刻提及造船,才会想到梦藏生说的关于楼船之事。
苏云川接着说道“哥,等你从碧水城回来,我就和你回一趟谈河城。”
上一次离家之前,她曾和谈河城主说过,至多一月便会回去一次,可如今早都快两三月,却一次未归,想到父亲一直放纵自己在外,未曾催促,心里便有歉意。
而且有些决定,是时候告诉父亲。
苏云涛听见这话以后,惊喜不已,“好,等我从碧水城回来,我们便回家要不这一趟我们一起去碧水城反正有我在,绝不会让你累着,就当是出游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