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住自己后脑勺,祁数英傻傻看向桌对面。
蒋泉也看向祁数英,他和周留,在狼蛇一役后,除了要指点其他人修炼,更是要疏导他们的心河,以防有人因为心伤,自沉于渊,一蹶不振,所以对于怎么劝诫祁数英,他已有想法。
蒋泉气笑道“刚才就和你说了,这是人之常情,说得通俗一些,你小时候不曾馋过邻家小子的糕点就算是你的亲兄弟,你就没有上手和他抢过糖点你难道也会觉得这是心思龌龊。说实话,你要真去拜师,梦师一定不会收你,不是觉得你修为不高,是觉得你这里不太灵光”
他说着就将手指向自己头颅,而对坐之人,脸颊有些滚烫,心里有些不服。
这不等于将自己和赵狂一干人等相提并论了被骂傻子,也要看是和谁做比较,才会不那么屈辱。
蒋泉收回手,前两日营内发生之事,他都知晓,并不是从旁人处听来,而是他当时就在场,照梦藏生所说,与周留隐藏于操场边的屋顶另一侧,以防那些故意捣乱的,脑子一热,慌不择路逃跑。
梦藏生于出手之前,曾经抬头望天,视线正是落在他所在之地。
所以那番嘲骂赵狂等人的话语,
他全听在了耳中,也暗暗思忖过,字典里那些能勉强读识的句子,真没有什么能骂得这么拐弯抹角。
蒋泉将杯子磕在桌上,瞪眼道“还不服气,你可否猜到梦师若是知晓今日之事,会如何反应”
祁数英立马泄气,“这可不能让梦师听去了,不然非得罚我抄书不可。”
因为心里的念头被罚,怎么算下来,都不划算。
蒋泉说道“抄书倒不至于,嘲笑一番或许没得跑。”
祁数英疑惑,赶忙帮他倒了一杯酒,“什么意思”
蒋泉借着喝酒,捋了捋心中话语,这才慢慢说道“你自觉嫉妒梦师偏心于城主师姐妹,所以觉得自己不配当他的徒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梦师何时遮掩自己偏心于城主和苏姑娘就说最寻常的夜聚,除了吴树几个小家伙,还有谁有那口福,吃上一口梦师亲自烤就的美食,他从来不介意旁人看见他的偏心,甚至有意让众人看见,你觉得这是为何”
祁数英摇头,“我又没收过徒弟,当过师傅,这哪儿懂。”
蒋泉无奈,“因为这些事情,说白了还是个人之常情,本身算不上坏事,就无需避免。试想多年以后,你自己有了儿女,眼馋旁人家的糕点,你还不是会想着办法帮他们买到手里。自古以来的道理,就是别家的小子有的,我家小子也要有,甚至要更好,从来不是反过来,我家小子有的,别家小子也要有。长辈尚且如此,晚辈何须自卑。”
祁数英一手持壶,一手持杯,皱眉思索了很久,又开口问道“就算是嫉妒苏姑娘,也是常理,不算错对吗”
蒋泉再次摇头,让他一瞬间心神紧绷。
“若以寻常而言,自然不对,可是你自己想想,对梦师、城主与苏姑娘,真有不满”
祁数英猛然起身,带得身边堆叠的书纸,都飞散四五张。
他大声说道“我对梦师很是敬佩,对城主与苏姑娘,也很是佩服,绝对没有不满”
说完之后才失语,低头羞愧不已。
都觉得对方偏心,心生嫉妒,这哪儿还有脸说自己未曾不满
蒋泉伸手,左右接住几张翩然而落的薄纸,收整好之后,堆放在一旁,笑道“你以为就你小子一人羡艳城主”
最后这一问,让祁数英愣了一下,又壮着胆子与其对视。
心思转动之后,不敢置信坐下。
他之前从未说过与刘松烟等人的谈话,所以蒋泉不可能知道,同样的心思,这些时日一同护卫商队的好友,亦曾有过。
至于刘松烟是如何察觉到这种念头,又如何将其消磨,他倒是不清楚了。
祁数英将手中壶杯放在桌子上,瞪大眼睛问道“蒋哥,你怎么知道他们也羡慕城主和苏姑娘的,该不会在我之前,就已经有人来找你倾吐了吧”
蒋泉气息一滞,随即哭笑不得,得,这下子要开导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不是说刘松烟他们。”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总不能是赵狂吧,刚被揍过,哪来的脸”
没念叨两句,看着眼前人,那种看待傻子的目光,祁数英反应过来了。
“蒋哥你”
蒋泉点头,咂舌道“啧啧,说你脑子不灵光,还别不服气。那一个多月,我与苏姑娘每隔数日就要切磋,对其实力上涨的速度,自认比之梦师还要清楚,难道我就不会有些别样想法可最后我想明白了,如我猜想不错,梦师故意显露偏心,就是为了激出我们心里的羡慕、嫉妒,再让我们克服自己心关,如此打磨心性。”b
祁数英怔怔出神,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不再像之前那般,觉得自己品行低劣。
回想起之前几日,梦藏生设计诈出芦谓和另一个捣乱之人,他浑身一个激灵。
这对人心的把控,细微得未免太骇人了。
但实际上,这些都是蒋泉的猜测,梦藏生却是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对于人心一事,可谓是敬而远之,普通人学那帝王之术,不是找死是什么,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先前“钓鱼”,不过是满足一下自己动脑子,勾心斗角的私心,其实就和演戏没什么两样。
蒋泉等人,大概就是怀抱追捧,会不自觉对憧憬之人,做出各种抬升的猜想,最终于心里塑造出一个完美之人,之后就会觉得其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祁数英喝了一口酒压压惊,又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开口说道“原来梦师早已预料到我们的想法,那我定然不能让他失望,必须跨过这道心关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摆放好酒壶酒杯,打算离开。
蒋泉见他心思转变,也稍稍放心,只是暗自感慨,若是梦师前来开解,一定要比自己做得更好。
两人先后起身,祁数英一愣,“蒋哥你不抄书了”
蒋泉抖抖衣衫,笑道“字典有一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手边已经没了多余的纸张,去周留那边问问,有无盈余。”
他绕出齐膝桌案,便向着门边走去,祁数英跟在其身后,笑呵呵说道“今日蒋哥的开解,帮了我大忙,借纸之事,不如由我代劳,省得你又劳累一番。”
蒋泉面色古怪,侧首看来。
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怎么当初是你这浑小子去了边境,还能全须全尾回来,真是走大运了。
祁数英一拍额
头,懂了懂了。
这么些年,眼前之人一直是个光棍汉,这几个月因公因私,与周留来往甚密,有些什么别样情愫,也很正常,就像那韩乐、白妤,远猎人又不是不能结为夫妻。
看着他那种“都是男人,我懂”的神情,蒋泉嘿笑一声,“别瞎想,只是呆得闷了,借此机会出去透透气。”
没听过梦藏生的往事倒也罢了,听过之后,哪个修炼者不会慕于那些光怪陆离的事迹,一间房屋,落在眼中,就会有些逼仄。
祁数英笑着点头,主动拉开了房门。
蒋泉无奈摇头,又郑重说道“今日之事,你可以与其他人说说。”
祁数英也收起打趣神色,重重点头“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让他们辜负梦师的一番深意。”
两人就此离开满溢墨香的屋舍,慢慢踱步于远猎营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