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
看去,大部分人,都在默默思索其中深意,但是也有一些修为高的,并不是很上心,一如数十年前那拨人。
九长老有些感慨,不愿看如此多未来可期之人,丧命于虫兽之难,于是抬手。
“当日我入阁之时,曾经说过,此物是一位好友托我带回人族的礼物,如今我才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活到现在,哪怕你们中所有启灵之人,结队赶赴落日森林,只怕也做不到他所做之事,记住,人外有人,不要太过傲气,要学着放低姿态。
哪怕同为启灵,边境强者也不在少数,他们又何曾不听身边同伴言语,所以日后处事,你们要多想想。”
两次提及要他们多想想,这才是老人最想教会年轻人们的事。
灵气飞鸟,比起先前,更加凝实自如,看得尚未启灵的众人心神往之。
许晴源手指勾动,也忍不住想要做同一事,听见老人这么说以后,便好奇不已,到底什么人,能值得如此称赞,一人媲美十几人,或者说超越十几人
本就好战的她,顿时将姓名都不知道的这人,当作了必须胜过的存在。
只是接下来,九长老的话语,却再没有往此处提及,反而说了一些关于灵气修炼的种种感悟,让她有些遗憾。
见天色不早,长老们也不再多说。
钟鼓齐鸣,一共九声,昭示之意与边境开春鸣鼓相同,此去顺遂。
上千人就此浩浩荡荡离去,驭使如河城兽,绕下薪山,横穿镜缘山脉,出了潼岐,再到朔峰,抵达墨雨之后,队伍已经少去四成。
而这三年里形势最危急的横山,自然是由今年最强之人前往。
当远猎人们离开之后,又有新人上山,与那些尚未能离去的修炼者一起,行数年修炼之事。
长老们自
然要商谈一番,接下来的事宜。
议事堂内,大长老也不由得露出沉重面色,九长老看过那封来自平关的密信,也是无奈。
这个梦藏生,真的太能惹事。
如今韩老已是人族长老,自然知道了更多秘辛,其中就有横山城发生的一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平日里跳脱不正经,却又与所有人都能和善相处的年轻人,居然是抱着恶意回到人族的。所谓的独自生存落日森林两年,少了个十,境界也不是自己所猜的灵微,更在其之上。
大长老率先开口“对梦藏生所为,如今我们该如何定夺”
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眯眼说道“要如何定夺贸然出手对付他,将其激怒,不过是白白折损人手而已。”
一位微胖的老人,手覆在腹间,点头道“四长老说得是,此人之古怪,超乎寻常,而且如今看来,已然与人族同心,便任其自然好了。”
身为妇人的三长老面色冷淡,沉吟过后,“非破凡之人,不得修炼秘法,这是上千年前传下的规矩,就此打破,或有不妥。”
微胖老人却说道“信上已有说明,平关城主已然启灵,此事是否为真,应该不用我多说,而且修炼之法并非灵气,而是气血,若论及此处,在座各位应该没人能比我更深谙其道,所以我觉得可以一试。”
三长老目光平静,偏头看来“五长老,虽说月生丹确实玄妙非凡,解了人族燃眉之急,我们理当感谢,可是那人真正心思如何,我们却不得不提放。”
五长老笑言“我并非是放心,只是眼下除了静观其变,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应对之法,”
三长老默然,这两老家伙,一个出身行商,并将其道逐步完善,自然处理事务,更加看重人族获利多少,眼下没有说要试
探梦藏生,那便是觉得对方能为人族带来的好处更多。
另一个出身医师,一生都在钻研医术、丹方,只为治病救人,突然发现这么一个能抬高医道的存在,只怕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更何况信上还说了,丹方虽是梦藏生提出,炼制之人却是白九月,这小丫头,谁不知道是他最喜爱的弟子,视若己出,能因此事获得无上殊荣,五长老心里应该早已经感激不已。
三长老将视线移向右侧第二个座位,开口问道“二长老,这几个月以来,炼器一道可有收获”
看似是句题外话,实则另有询问之事。
开春之时,随着书信前来的,还有一枚塑晶箭头,炼制之精妙,堪称无人可及,而箭头最后的归属,便是这位容貌稍显硬朗的老人。
二长老从袖中取出两个小木盒,打开之后,俱是塑晶炼制的箭头,只是一枚菱角分明,另一枚却依然要差了些许。
“梦藏生的炼器之法,非如今之人能及,并非能力修为不够,而是其中有某种灵性之物,我从未见过。”
分持两枚箭头,注入灵气,变化顿生。
稍显粗劣的那枚,正常吞吐灵气,反哺二长老,而另一枚,除了光华越来越灿然之外,就像是有一层金沙蕴含其中,繁密光芒闪动生辉。
众多长老都惊讶于这一幕,二长老停手,收好之后,推到身怀修为的其他人身前,任其查看,自己却开口说道“其实一个多月前,我便已经看出其中玄妙,只是那些灵性之物,给我的感觉,正大光明,不似内心阴晦之人会持有的,所以只是将其高知于大长老,并未外传。”
箭头辗转,哪怕是没有修为的长老,也是忍不住拿在手里,对着窗户细看。
等到九长老勘验过后,叹气一声,“我与梦藏生一路相处,有喜有悲,他
也曾因为王炀之事愤怒过,因为渔夫之事伤怀过,更别提出手救下平关,种种事迹不似作伪,让我至今难以相信其是横山城主信里所写那人。”
人族有两位长老,一直驻守在地火入口,从不参与谈事,所以在场只有七位长老。
三长老听过其他人的话之后,便知道都是偏向梦藏生,拢手于袖中,闭目长思。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每当心里在权衡利弊,无法做出决断之时,便会如此。
还有一位老人,出身军伍,所以身上有杀伐之气,拍桌说道“九长老曾经说过,那个梦藏生日后会来薪山,为人到底如何,届时一看便知,他想要看看人族,老夫又何尝不想看看他”
怒目须张,喝道“要真是个歹恶之人,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这便是隆冬那场议事,说要梦藏生尽管看遍人族,微有瑕疵,却人心向上的那一位。
与他交好的长老,哑然无语,那人修为之高,哪里来的你死我活
就在场间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主位上的大长老,无奈开口。
“我所谓的定夺,并非对人,而是对事。”
其余几位先后说出心中打算的老人,聚视过来。
三长老也是睁开双眼,眼神清澈,“大长老此话何意”
人族地位最尊崇的老人,视线向窗外望去,宫墙雪白如画纸,描摹老树新花其上。
他缓缓说道“那些孩子们上山,修炼数年方能凡境,又是数年,天赋高些的才能破凡,而想要启灵,又是一段不短时日,这方寸之地,其实困如囚笼。如今宫内修炼之人还有数千,不知何时,才能走出那扇朱红大门,这样会不会太苛责他们了”
忽有暖风,穿过堂中,一片花瓣,在窗棂上绊了一下,摇摇飘落,被老人接在
掌心。
“那个叫苏云川的丫头,还有那些平关城涉及其中的人,要是能像平关城主那孩子,少些辛苦年头,或许也不错。”
其余几位老人,沉默不语,面色感慨。
负责记录的书官,笔锋停止,等待话语再起,墨迹再起。
三长老双手离袖,轻声道“那就再看看,只愿不会出什么意外便好。”
实在是囚笼一语,道破人心,让人不忍。
莫说年轻人们,要花费数年留在这片宫墙之内,只说走入熳林,从此未出的两位长老,又何尝不是画地为牢。
更远之处,还有二十四位城主,看上去自由在外的远猎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更大的枷锁罢了。
大长老率先起身,其余老人随之而动。
“既已有结论,各位与我一道,去看看那些少年郎们如何”
议事堂木门敞开,数位身姿不一的老人,联袂走出,步履从容。
岁月长河流逝,曾经的少年们,垂垂老矣,却依旧是破风长舟,渡后人去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