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鱼阳一人独自驾船离去,碧水城主则
领着苏云川,来到了湖边某处酒铺二楼隔间。
进入房间后,苏云川一愣,还有一个陌生人早已等待其中。
一袭黑色长衫的男子,坐在临窗方桌一边,明光洒落周身,正默默看着湖上风光,身姿自然。
虽然也是行为举止儒雅随和,但离城主那种天然表露,还是有些小小差别,那便是稍稍有点高傲,又不至于盛气凌人。
光看装束,苏云川便猜测到对方身份了,应该是城内炼师。
果不其然,男子看见他们两人后,起身行了一礼。
“苏姑娘,我是城中炼师,王炀。”
苏云川将木箱放下后,也是见礼道“谈河城远猎人苏云川,见过王炀炼师。”
两个男子的目光,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
碧水城主走到桌边,“不用这么客气,就当是闲聊便可,不然也不会选在此处相谈。”
房内格局,桌子靠窗,只是身处座位之上,就给人一种光明磊落的感觉。
几人落座后,居然是城主为苏云川倒酒,让女子很是受宠若惊,还有些不安。
梦藏生只是交代她,要躲着点城主,但是并未将其中缘由说明,所以眼下城主的举动,愈发让苏云川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
双手捧着杯子,笑脸僵硬,抿了一口,其中滋味,比起花酒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主动开口问道“不知道这次,城主和王炀炼师找我来,要说些什么”
一个是早早等人,一个是在别处等待,一看就知道是结伴前来,那所为之事应该是相同的。
碧水城主放下杯子之后,笑道“此处酒水不及食翠,苏姑娘可还喝得惯”
苏云川颔首道“喝得惯。”
碧水城主又为她添满一杯酒之后,歉意道
“苏姑娘平常喝的花酒,比食翠更香冽几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苏云川摆手道“城主不必如此,真的没有不习惯,我以前在谈河城,其实也经常喝普通酒水的。”
碧水城主终于不再为她倒酒,放下手中酒壶,问道“苏姑娘来自谈河,为何会拜梦藏生为师呢”
终于进入正题,苏云川反而松了一口气,要她学师姐那一套待客之道,真的很难。
脸上蓦然起了红晕,羞赧答道“其实当时并未多想什么,只是脑子一热,便这么做了,后来才发觉,师傅真的很好。”
低喃的话语,逐渐变成庆幸,还带上了一些小小得意。
碧水城主看向桌上,杯中酒水泛着日光,感叹说道“他曾在城内待过一些时日,人确实很好,就是偶尔做出的事,太让人措手不及。”
说到“很好”一语时,与他对坐的王炀,脸上神色,明显有些变化,大概是一种自嘲。
对碧水城主的话,深有体会的苏云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梦藏生时不时就会拿出手,让人闻所未闻的事物,附和点头。
然后便是警觉,看来师傅要自己躲着点,大概是猜到了会被人盘问
碧水城主笑道“说起梦藏生,这些日子,他过得可还好”
苏云川点头道“师傅一切安好,多谢城主挂念。”
心里嘀咕,不是想问好不好,而是想问做什么吧
想什么来什么,下一刻,碧水城主便问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苏姑娘可否与我们说一说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我也不强求。”
苏云川想了想,回道“师傅最近一直在忙,要帮着师姐修炼,还要想很多事情。”
突然被这么问起,她才猛然想起又是短
短一个月,好像自己师傅从来没有怎么休息过,并且忙碌的事,都是为了他人,很少会为了自己。
这样不会累吗
一股莫名心疼,从粉衣女子心中生出,眉头也不禁微蹙了起来。
碧水城主见状,再次道歉,“苏姑娘,是我唐突了,若是不便细说,可以当作我未曾问过。”
苏云川收敛心绪,摇头道“其实师傅所做的事,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听她这么说,其余两人眼神微异,从梦藏生离开碧水之后,到如今也不过是两三月时日,说长不长,能做多少事
单说王炀,时至今日,尚未能炼制出完美蛇鳞兵器,所谓灵气衍化、御物,也只是大致掌握,就这已经耗费了所有精力。
那么同是启灵境的梦藏生,要做了多少事情,才会被旁人称作不知从何说起
见两人有些不信,苏云川便将启程去往囚珠,又返回平关,再到碧水的一路辗转,一一讲述。
之后的碧水城主,除了诧异之外,更多是从心底感到敬佩。
光说船队一事,哪怕是他自己,一城之主,都很少会换个视角,以普通百姓的处境去思考事情,反而思考的,大多都是修炼者的种种,只觉远猎人强大了,下面的人,也会随之生计蓬勃。
如同一座山峰,将其升入天际,有不同方法,自己所想,是以一小拨人的力量,提住峰顶向上拉,而梦藏生所做的,除此之外,还有无数人于山下,同行托举之事。
不说结果如何,光是这个想法,便让人眼界大开。
王炀自坐下之后,一言不发,滴酒未沾。
其中缘由,自然是因为,曾和梦藏生有过节,面对对方弟子,会有些许不自在,索性就先听听看。
如今
听闻蛇鳞兵器早已问世,更恍然发觉,原来自己与那人差距,如此之大,心里异样,便突然想要喝酒了。
苏云川还是有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比如师姐已经直入启灵,又比如气血修炼秘法之事,在郑佳节等人离去之时,也被叮嘱过不能再外传了。
一番长语过后,她握着空杯,轻轻拧转,却不想再喝酒了。
于是再次问道“城主今日,应该是为了师傅做的某事,才会特意约我前来吧,不知道我刚才所说的,有没有提及到”
碧水城主神色从肃重,又回到了温和,点头道“确有一事,困扰我与王炀炼师许久,至今不明白为何,所以才想要询问。”
听他这么说,苏云川便懂了,这件事情,师傅都没在自己面前展示过,不然以一城之主和炼师同样重视的程度,不可能刚才没提及。
碧水城主将手掩住酒杯,完全挡住之后,移到一旁,原本的位置便空无一物,然后用另一只手取过酒杯,放在刚才同样的位置。
最后两手同时撤下酒桌,笑着问道“苏姑娘,若是忽略我刚才所做之事,你觉得这第二个酒杯出现得,是否有些突然”
苏云川不明所以点头。
碧水城主这才接着说道“我曾经在姐夫家中,亲眼所见,你师傅从空无一物之处,将我夫人遗像取出,所以我想问一下,是否在某些时刻,苏姑娘也有同样的感觉。”
苏云川愣神,隔空取物转念一想,应该称作凭空出现才是。
虽然觉得此事不可能,但对方的神色,又不似在说笑,她便忍不住细想起来。
眉头皱了许久,其余两人也静待下文许久之后。
三座中间的粉衣女子,突然神色变幻,让两人也不禁心弦微紧。
那是一件让苏云川印象极其深
刻的事情,就在那条陪伴自己过了二十年的无息河上,某个夜里,她终于明白,原来人不是无所不能的。
当时某人的笛声,就像一块松动的木板,在她耳边来回吱呀吵闹不停。
太震撼于笛声,而忽略了一些怪异之处,她如今细想,才发现那只笛子,之前从未见过。
正巧此时,某人传音过来。
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这件小事的苏云川,立刻眼神明亮,开口道“城主,我确实想起来一事。”
碧水城主语气稍快“苏姑娘请讲。”
苏云川说道“在记录无息河水文的第一夜,师傅演奏曲乐所用的笛子,好像是凭空出现的,只是我不确定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碧水城主当即与王炀对视,都从对方眼底看见了惊喜。
但是女子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有些无奈。
“城主,此事应该很重要吧那恕我不能再谈下去了,等此次回去平关之后,会转告师傅,让他亲自处理的,我这个做弟子的,不能逾越,还请见谅。”
碧水城主哑然,一开始的时候,便是自己说的闲聊,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超乎预料了,于是又要倒酒,以示歉意。
苏云川却是撤下酒杯,不再喝了,并且神色比一开始要严肃了许多。
见她有离去之意,已经验证心中猜测的碧水城主,又是一番闲聊之后,便伴同王炀主动告辞离去,独留女子一个人在隔间中。
临窗下望,确定他们离开之后,苏云川便将门窗全部闭拢,不留一丝缝隙。
某人只是打开箱子,站起身,还未走出。
他的徒弟,便已经神采奕奕,凑到了跟前,挥了挥手腕,横在两人中间,一枚青珠被他们视线同看。
翻身外出落地的梦藏生,无奈摇头,“
你没猜错,这个小珠子,确实可以存放东西。”
苏云川的惊喜不已,却又不敢大声欢呼,眼里还有小小埋怨。
已经坐下的梦藏生,便当着她的面,凭空取出了一壶花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饮酒心事两不停。
其实很早以前,他就将螺丝壳的秘密,告诉了碧水城主,可惜对方至今没有想明白。
那一日的小院里,心结消弥,他拉着鱼阳离去时,说着要入湖,故意将其咬字重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