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夜,本该潜心修炼的平关城主,就这么矗立在露台上,举目远眺。
昨日察觉天时不对后,她看向走马城的方向,雷云忽生。
不论是谁,担任城主第一要事,便是翻阅记下所有城内文献。
所以平关城主,第一眼就明白,那份异象是倒风山的警兆。
离得太远,那座山峰在此地是看不见的,但是与之伴生的乌云,却覆盖了整片天际,从平关和碧水两城之间的广阔大地上,呼啸席卷而过。
明明已经入夏,风却吹得如同冰刀,让她的心也凉了数分。
在倒风山异象消失以后,她立刻找到了蒋泉、周留等人,请求他们去探查先前出发的商队,有没有出事。
而本该返回谈河的远猎人们,也是推迟行程,立刻动身,骑马狂奔在商路上,神色担忧。
张怀鑫曾经急切开口询问“梦师呢有他在苏姑娘她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平关城主无奈摇头,“师傅看见天象以后,就已经提前离开,去寻找师妹他们,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赶上。”
她不能说出真相,其实梦藏生就在商队里。
因为倒风山异象,已经不是人力能与之抗衡的了,万一师妹碰上了,万一
只是往不好的方向,稍稍多想了一些,平关城主就觉得自己心如刀割。
见她露出痛苦神色,张怀鑫等人也是神色一黯,不再追问,几乎没有任何休息,往碧水城方向赶去。
而碧水城主府内,往日里儒雅随和的碧水城主,也是眉头紧蹙,不停来回踱步。
算算日子,商队返回就是这两天了,但是突然出现倒风山,让他心里有不祥预感。
单凭商队围城,一旦
遭遇,是绝不可能在那恐怖天象中存活下来的。
而碧水城的远猎人,此刻也已经出发一天了,依旧是骑马狂奔。
两队来自不同城池的队伍,就这么彼此相迎,逐渐靠近。
越是临近那条横贯大地的“山路”,张怀鑫的脸色就越发惨白。
平原上的丘陵,最主要的成因,便是时隔多年,就会出现的怪风。
此时在远猎人面前,几乎有数里宽的地面,向下凹陷三两丈,形成了不知多长的沟槽。
沿槽生长的树木草丛,全都帖服在地面,像是在朝拜那条道路。
而大地上,又有无数滚石断木,在地面拖出细小沟壑,织线成网,一眼看去便知道是被抛洒所致,最远的甚至覆盖数十里之遥。
早在蒋泉他们抵达此处前,就能看见那些带着崭新泥土的巨石。
前来营救的众人,看见此番场景,双手无力垂下,眼神晦暗。
这还能有活口吗哪怕是梦师,此时会不会也
前几日那场万人比酒,多么潇洒壮阔,多少豪气云干,转眼间就都烟消云散了,比一场梦还要虚幻。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远猎人们顺着巨大沟槽,开始搜寻商队的蛛丝马迹。
有人声从远处传来时,张怀鑫惊喜万分,驭马狂奔,但是双方愈发靠近,那股喜悦,又变得冰凉起来。
因为来人是骑马,不是驾驭城兽,那就不可能是商队。
而来自碧水城的远猎人们,也是同样的心思变化。
“我们是奉碧水城主的命令,前来查看此地状况的,各位应该是来自平关,不知道之前有无赶路商队”
一个骑马汉子抱拳,朝着对面众人开口问到。
听见他口中问出的话以后,郑佳节手中马鞭,跌落在地。
事情发展,最好的一种设想,被无情打破。
商队并未抵达碧水,而是遭遇了倒风山,连同后面赶来营救的梦师,全都生死未卜
紫衣女子的反应,落在碧水城远猎人眼中,顿时让他们明白了很多。
汉子先是神色悲痛,然后一咬牙,沉声道“各位,之后我们会在这一侧搜寻,另一侧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以后,毫不停留,带着一队人马,向着来时的道路返回。
张怀鑫双眼通红,用力攥紧了缰绳,也是掉头返回,一言不发。
郑佳节拾起马鞭,再翻上马背,借机抹去眼中泪水,高声说道;“我不信梦前辈会就此丧命他一定能救下苏姑娘她们,现在正等我们去接他回来”
高扬马鞭,怒喝一声,便追着张怀鑫的背影而去。
郝二云、胡昕、沈故棠等人,也是强行压下心哀,等找到前辈之后,还要再酩酊大醉一场
两队人马,同样的方向,全力搜救商队。
马蹄声踢踏而过,在寂静天地间格外清晰,余风微拂,倾倒的草木又缓缓站立。
天色阴沉,乌云尚未散去,就此落起大雨。
平关城主于露台上仰头,渐渐浑身湿透,她却好似比这场雨还要冰凉。
来到此城数年,拼命修炼,只为在某个时刻冲杀战死,去寻双亲。
却突然有两人出现,一斥责,一抚慰,让死意渐消。
不再是孑然一身被困于此,而是心如暖春飞鸟,有所归依。
只是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吗
雨势愈发大了,一袭黑衣的何秋雨,就站在屋内,却始终无法向前走出,将伞撑起。
几步之遥,那个红色背影,便是两个月前,病床之上的自己。
正躲在雨幕里
同哭。
天上瓢泼,地下流河。
被困于洞穴内的商队一行人,没有天色变化,也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只知道火把耗尽灭了又燃,已经重复了数次。
苏云川跌坐在地,正拿着一壶酒狂饮。
原本淡粉色的衣衫,现在变成了暗红,而她身边的众人,也是浑身被血染透。
放下酒壶以后,苏云川下意识想要抹去头上汗水,抬手却发现,全是猩红粘腻的蛇血,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擦不擦,估计都一样脏乱,无所谓了。
之前覆地蟒群来袭,一番厮杀后,众人发现这些畜生,并没有围攻平关城之时那么强,要弱了数倍,除了数量更多,倒也没什么威胁了。
望着满地残骸,有人忍不住出声“虽然这些蛇很弱,但是这数量也太多了杀了七八波,起码有上万条了吧,死不干净的吗”
有无奈话语提醒“准确点,是第九波了。”
苏云川斜眼看来,眼下有一个好消息,师傅说应该是此地极其宽阔,所以气息流通,与外界无异,短时间内不会有窒息风险。
但是也有一个坏消息,那就是这个洞穴,大概便是那条数十丈巨蟒的巢穴。
她开口说道“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里就是”
话说到一半,已经有好几人同时开口。
“苏姑娘,别说了”
远猎人们又何尝没想清楚,这个洞穴的来历。那些蟒群,只怕是因为先前巨震影响,刚刚孵化,所以并不强横,不然再来十倍人手,这个时候也该是一堆白骨了。
被打断后,苏云川微怔,然后浅笑,“就算假装不知道,也躲不过这个事实啊。”
有人太过疲累,索性躺倒在地,四肢摊开,“话不能这么说,只
要装着不知道,胆子也能大一些。”
饮酒声此起彼伏不停,自从蛇蟒出现后,队伍里有一半的人负责守在这边,而另一半人,正疯狂挖掘泥土。
此时他们才觉得,苏姑娘说必须尽快离开,真是有先见极了。
毫不停歇连番厮杀,是个人都会累,一个女子说道“身子累了,还能休息,心里要是累了,真就等死了。”
怕和累,在某些时候,糅杂在一起,难以分辨,都是无力。
苏云川听懂其中意思,疑惑道“可是那条巨蟒,已经被我师傅杀掉了啊,还有什么好怕的”
正巧这个时候,老蔡来给他们送吃的,听见这话,就搭腔道“苏姑娘,我之前听过一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云川伸手,接过用干净布匹包裹的食物,吃下一口之后才问道“什么传闻,和我有关吗”
老蔡将饭食发放完毕后,才窘迫一笑,“我曾听人说,你站在大蛇尸体上,说过什么巨蟒都有了,巨狼也该有的话。”
苏云川登时双颊滚烫,这种事情怎么会传出去的当时身边貌似没有旁人啊,不可能是师姐说出去的,那难道是师傅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