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来到这边最大的滑铁卢后,梦藏生在接下来的行程里,始终耿耿于怀。
这身体,不是什么都能按照意念做事情吗那怎么会单独吹一个声能做到,串成曲调,就能像风口上蒙了个破鼓,嘶哑漏气一样呢
说好的夜泊笛声清悠扬呢说好的孤帆天地声闻远呢
偏偏在徒弟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真想把笛子一折,丢河里算了
恼羞成怒,不外如是。
就在不停腹诽之中,时间缓缓流逝,师徒两人始终分工明确,虽然又出了一些意外,苏云川却不像第一次那样慌乱,应对愈发沉稳熟练。
在第三天正午,船只在守城士兵惊奇的眼光中,驶入了谈河城的支流当中,停在了高大的水闸前。
接到传讯赶来的谈河城主,在城头上和船头的师徒对视,一巴掌打在身旁士兵头上。
“傻愣着干什么,开水闸啊”
被打士兵不停点头,哦了几声,赶忙拉着几个人一起。
不怪他头脑不灵光,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船出现在此处河面上,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谁也反应不过来啊。
铁链不断收缴,沉重的铁闸伴着金石摩擦的声音,缓缓上升,逐渐收回城墙之内。
无息河虽然从无水患,但人族开凿的支流,每隔十几年,还是需要梳理河床,所以两处城墙闸门,并不是死门。
船只穿越阴暗门洞,滴答水点不停落在屋顶,师徒两人就站在檐下暂避,再次进入阳光之下,谈河城主已经等在河边岸上。
他搓着手,笑脸看向苏云川,然后目光移到某人脸上,立刻变得冷漠下来。
冷哼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坐船前来,但是这一路想必不会
太平,居然带着自己女儿做这么危险的事,还指望有好脸色
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梦藏生传音给徒弟,交代一应事宜之后,就返身走进了船屋。
船只停靠在了一处石头垒砌的河岸,船沿轻磕在石条上,数名士兵伸出铁钩,拉着它摆正。
苏云川眉头一簇,跳上河岸。
谈河城主立马迎上去,关切道“乖女儿,这些日子吃苦了吧,你看看你,都瘦了,要不我们先去点东西,别饿着了。”
苏云川一瞪眼“你为什么老是对我师傅那么不满”
谈河城主将目光移开,打着哈哈,“哪有的事,我和你师傅都没见过几次,怎么会对他不满呢,一定是乖女儿你的错觉。”
苏云川不说话,一双眼睛,渐渐眯起,也是冷哼一声,“不吃了,还有正事,我马上回家一趟,你记得把船找个地方停好,千万不能损坏这可是关乎几座城池的大事”
她的口气很严肃,让谈河城主有些摸不着头脑,讨好问道“那个,这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和我先说说”
苏云川一扭头,朝着城外自家宅院走去,“反正是大事,等下师傅他和你细说,你再垮着一张脸,今晚你就别回算了,反正我这几天也是住在船上。”
一听这话,谈河城主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什么要和梦藏生面谈,而是自家闺女和一个男人,在一艘船上独处了不知道几天
他脸色骤变,急切问道“云川,你老实告诉阿爹,这几天,那小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拼了这条命,也要宰了那个满脸坏相的混蛋
苏云川脚步一顿,羞恼不已,转身一脚踢在谈河城主腿上,后者也不敢躲。
觉得不解气,苏云川又挥了几拳
,锤在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巨汉胸口。
恶狠狠说道“你别在这边胡思乱想师傅这两天,只要我睡下了,就会坐在船头,从来不进船屋,你再说我师傅坏话,等我去了平关,就半年回来一趟”
行船入夜,梦藏生进屋,只是为了借着灯火整理文书记录,若是看见徒弟倦意上来了,就会默默出门。
一开始苏云川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哪有徒弟自己享福,却让师傅受苦的道理,开口想让他进屋。
但是梦藏生罕见的露出了严肃神色,在他看来,与人相处,必须要注意那一条名为伦理纲常的线。
只有自己时时刻刻留意言行举止,才不会给人留下话柄,哪怕面对污蔑陷害,也能够坦然对待。
最重要的是,师徒师生,应该是很单纯的关系,他不想其中参杂进任何污点。
便将心里想法,完全告诉了自己徒弟。
听过之后的苏云川,并不觉得这是疏离,反而愈发感动。
是有多重视,才会小心翼翼维护彼此之间的关系
无忧无虑活了二十年,经过婚事变故之后,成熟了许多的苏云川,觉得自己也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最少,要学着师傅,多想一些,就都按照梦藏生的话行事了。
后面的水路,苏云川前所未有的安心,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梦藏生的坦诚。
面对父亲的胡乱质疑,她当然会羞恼,甚至是生气。
这是对自己重视的师徒关系,一种极大的亵渎
谈河城主面对女儿认真的怒火,心里大定,看来是什么都没有,不停讨饶。
“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我这也是关心则乱嘛。”
别说,这小子有点本事,让自己闺女实力涨了不少,打得人还有点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