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落了吗(1 / 2)

银河坠落 曲小蛐 5491 字 3个月前

第1章

夏天的雨总来得急切,像怕误了人间。

一簇青绿的枝叶低矮到玻璃外,和路上行人一样,在这场骤雨里瑟瑟。落下枝头的被雨捣碎,抹得青砖上黛红荼绿,一直淹没到窗前。

隔着透明玻璃,趴在窗里桌旁的女孩朝落地窗轻轻呵了口气。水雾一瞬就笼上玻璃,把外面那个世界洇得模糊起来。

她伸出手指轻点,热度化开,于是冰凉的水雾里透出一孔安静的窗外世界。

街对面,s大校园的西墙在雨雾里若隐若现。

就在此时,店门口的风铃曳响,有人冒雨冲进门内。

宋晚栀停了几秒,微微直身。她回头的间隙,那两张陌生的女生面孔正抱怨着从她桌旁走了过去。

大概是对方带进来的凉意冻得她微绷起肩,长裙被她用手指轻轻拢紧,仍遮不住的半截颜色就藏在拂动的裙边,踝足纤细,透着病态苍弱的白。

“这位小姐,您的茶续好了。”

“”

男服务员给半凉的棱形高杯添上滚烫的水,热气一腾,宋晚栀蓦地回神,轻声接过“谢谢。”

“不客气,请您慢用。”

男服务员拎着银色金属质地的长嘴壶,在散漫敲窗的雨里踱回柜台前。

开店的最怵雨天,常常半下午见不着什么客人。点完单的女服务员无事可做,背对店里靠在柜台前,压低声音“哎,她又来了啊。”

“嗯”男服务员抬头,然后顺着同事的目光看去窗边。

白色长裙在雨前摇曳。

像株轻易就能折断揉碎的栀子。

男服务员停了会儿,转回来,假装不在意“每周六下午3点,11号桌预订,你还没习惯”

“就是觉着奇怪,干嘛跟打卡上班似的,这都第四周了吧”女服务员悄声,“你说那个订桌的男人是她什么人,俩人要这么雷打不动地赴约”

“谁说雷打不动了。”

“啊”

男服务员把手机顺着柜面一推“3:07,他迟到快十分钟了。”

“哟,还真是。”

宋晚栀低着头,轻轻抚过打磨云润的杯沿。

冒雨进来的两人和她背对着,在角落的桌旁小声交谈。雨里的小店清寂安静,细碎的话声悄然溜过她耳边。

“都怪这破雨,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什么事啊,这么急”

“明天新生报到日了嘛,我们部群里刚通知,今天校学生会提前开统筹会议,副部长以上都要到。”

“你现在还是干事啊,也要去吗”

“不是我副部以上哎,校学生会副主席肯定要列席的”

“哦噢,我懂了你想去看江肆”

宋晚栀抚过杯沿的指尖蓦地一抖,像是被水气烫到了似的,心跳加快几拍,她下意识想回过身去听她们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垂回眼去。

身后话声伴着雨声滴答。

“哎呀我是那种人吗主要是去学习部长们的工作安排,顺便,顺便一睹江副主席真容嘛。”

“看你这点出息。进学生会一年了,还没看够啊”

“你是不知道,我们江副主席一整年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重要活动必须列席外,根本见不着他几回。听说天天泡在他们自动化系实验楼区搞什么无人机,实验楼又不让随便进,想看都没地”

“要真那么喜欢,怎么不干脆去表白”

“表白得了吧那可是江肆,哪轮得着我啊你没见学校论坛里扒吗他前女友全是那种漂亮又浓艳的大牡丹花类型,无一例外哎,不是这种的他根本都不会看。”

“也是。”

女生的话题在叹气声里转走。

半晌,宋晚栀抚紧杯沿的指尖才慢慢松开。她低眼看着,指腹压出一道浅浅的白痕,然后慢慢被血色充盈,浸满。

旁边杯内水面轻轻摇晃。倒影里的女孩五官素净,不见上妆,瞳仁乌黑,是很澄澈干净的那种漂亮。

但和浓艳、牡丹花,显然一点都不搭边。

“呼。”

女孩低头,吹皱了茶面,也揉碎了上面的人影。

半小时在檐下由急到缓的雨滴声里过去。

等店门再次久违地推开,探头的是一个穿着快递员服饰的小哥。他进来几步,有点不确定地对上柜台后的服务员“你们这里有姓宋的客人吗有她一个同城快件。”

“客人”服务员疑惑抬头,“客人的快递怎么会送到我们这儿”

“寄件人就是给的这个地址,说人应该就在这家店里”

“可能是我的。”

像沁过凉雨的声音熨过耳边。

男服务员意外回头,看见窗边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没什么动静地停在门边。

核对过信息,女孩低头在单上签字。

快递小哥有点迟疑“寄件的那位宋先生让我再捎句话,说公司临时有事,过不来,很抱歉。”

“没关系。麻烦您了。”

女孩递回纸笔。

枯等将近一小时,她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失落或恼怒情绪。

男服务员意外地看着。

风铃声再次摇晃,然后归于静寂。

宋晚栀对着空落的门口低了视线,转回“那杯茶的账,请您帮我结一下吧。”

“啊哦不用的,订桌的先生提前说过,所有账单记在他那边,我们不能额外收您的钱。”

沉默一两秒,她垂眼,睫毛轻覆过浅茶色的眸“好,谢谢。”

“”

男服务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女孩转身离开。

那道背影走得很慢,但门口那块玻璃更窄,很快就再看不见。

“还看”女服务员过来,叩桌,“魂儿都给你勾走了啊”

“别瞎说。”男服务员咳嗽了声,继续擦柜台。

“哟,还不承认每次人家一来,你那眼神就差贴上去嘬两口了,”女服务员撑着脸嘲讽,“那么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惜。”

“可惜什么”

“你没注意”男服务员撇了撇嘴,低声,“她是个瘸子,就是没那么明显。”

“”

窗外啼声一寂。

风终于停下来,枝头的鸟抖了抖潮湿的羽毛,衔起半帘雨青云昧,扑棱棱地飞去街对边的西墙内。

s大校园里。

林荫道上雨声滴滴答答地敲着石砖,天不下了,树还在下。

这会儿学校里空荡荡的。明天才是正式的新生报到日,除了参加夏令营的新生,像宋晚栀这样提前很多天领钥匙到校的没多少;老生们的返校时间被刻意往后推了几天,免得乱。

宋晚栀抱着那个薄薄的快递来的文件袋,慢慢走在树下,纯白的长裙像败落的花瓣一样垂着,洗得娟白的裙尾缀上了几颗泥点。

她走得出神,直到显示着“妈妈”的电话打进来。

“栀栀,回学校了吗”女人在电话那头声音轻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