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才正在讨论的就是这件事严巡和催眠师正在尝试排查治疗过的患者,可这样大海捞针地找,不仅收效甚微,而且还很容易被主观因素所干扰。
只是翻了几十份病历,他们就已经看哪个人都很可疑,都像是疯狂的实验体了
总负责人没有多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严巡和催眠师交换了个视线,见到后者点头,又转向总负责人,“我们机构保留了所有就诊过的来访者资料,可以跟你们的线索对照排查。”
总负责人目光一亮“多谢,帮大忙了。”
严巡苦笑了下“也是收拾我自己弄出来的麻烦走吧,早一点找到,就能少一点危险。”
行动组负责人其实就守在楼下,接到总负责人的电话,已经飞快跑上来,和催眠师一起接过了守门的任务。
严巡和总负责人一起往医院外走,他实在忍不住,低声追问道“到底是哪儿来的资料那场梦里没有,严会长的所有办公室和家里也没有”
“梦里。”总负责人扯了下嘴角,“教官凌队正在加班,刚才发过来的。”
严巡错愕地瞪圆了眼睛“凌队不是刚受了伤,正在昏迷吗”
总负责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耸了下肩。
严巡停在楼梯口,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门的病房,用力揉了揉额头。
他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加快脚步,追着总负责人下了楼。
病房内。
在梦里加班的凌队长,又被宋副队长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地严厉训了一顿。
虽然时间已近深夜,但这一次宋淮民倒是还没有休息。
他也是从手机后台上收到了凌溯的消息,吓得差一点儿就跳下警车,打飞的去医院把这家伙的脑袋揪下来倒干净水再装回去。
在强烈的愤怒下,宋副队长甚至直接通过“茧”的后台,给做梦的凌溯挂了个震耳欲聋的语音电话。
“老宋。”
凌溯实在想不通“我摸鱼你批评我,我也就认了。现在我在积极工作”
“你现在是个躺在床上不能动的病人谁让你这时候加班了”
宋淮民脑仁生疼“你现在应该休息”
他倒是没多奇怪凌溯只要睡着就能打开后台这种设定毕竟都已经被严会长那种疯子抓去做试验了,就算医生告诉他凌溯的脑子里有块芯片,宋淮民都觉得一切依然在令人愤怒的情理之中。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一有时间就摸鱼、恨不得每天二十四小时用二十五个小时偷懒的人,这个时候反而勤快起来了
“你是还嫌自己这回折腾得不够你知不知道去医院的路上你有好几次差点就没气了,把庄迭吓成什么样”
宋淮民虽然没来得及赶过去,却也一直和总负责人保持着联系,很清楚医院那边的情况“不是和你说了吗外面的事有我们,你们两个的任务现在是休息”
凌溯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笑了下“老宋。”
“打住。”宋淮民训够了,消了消气道,“行了,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也是借题发挥,我们这一群人可都被你吓得不轻。”
“我知道。”凌溯轻声道,“又得辛苦你们加班了。”
宋淮民把身旁那罐咖啡几口灌下去,用力抹了把脸“什么话。”
“本来也是该我们负责的事。”宋淮民说道,“总负责人给我发消息了,他们和严博士正在核对,会尽快把名单整理出来。”
凌溯答应了一声。
宋淮民发完了脾气,听见对面实在安静得过分,反而有点不习惯“你没事吧”
“不是把资料都整理完了吗没事就去深度睡眠一会儿,别总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宋淮民沉声道,“不知道疼吗”
“知道啊。”凌溯的嗓音有点沙。
宋淮民一愣。
凌溯像是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轻轻吐了口气,低着头拔出几把插在胸口的锈迹斑斑的刀“疼死我了。”
宋淮民没有立刻开口,一点点皱紧了眉。
他想起了对那个持枪行凶者的审讯。
宋淮民一直没顾得上去医院,就是一直在处理相关情况。
在把对方带走后,心理协会那边派来了几个专业的咨询师和催眠师,让那人稍微冷静了下来,至少恢复了能接受提问的能力。
可就是从那人口中断断续续得知的那些真相,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脊骨发凉。
宋淮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问凌溯光是那一个人参与的、对“零号”肆无忌惮的袭击就已经不低于十次,而这样的人现在还有一整个资料附件
“我不是不想睡,我就在睡觉呢,后面还有五十多场梦等着”
凌溯实话实说“真的挺疼的。”
宋淮民忍不住皱紧了眉。
他几乎忍不住想去对着已经变成植物人的严会长再痛骂几句,深呼吸了几次才强行忍住念头,用力按了按额头“你怎么不让茧辅助处理你不用睡眠舱也能打开后台吧”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别让三代茧再接触一次这个了。”
凌溯含混着嘟嘟囔囔“养不教,父之过”
宋淮民“”
“没事,问题不大。”凌溯休息够了,振作精神道,“既然已经整理好了需要的资料,我把梦域流速调快点就行了。”
凌溯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幸好有你帮忙看着小庄”
“我帮忙”宋淮民诧异道,“我没在医院啊。”
他的确是想着这边一结束就立刻过去的可事情越来越复杂,扯出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就像凌溯担心的那样,一个小时前又出现了三起意外事件。
这些事件的性质倒是都不算严重,也没有造成什么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但按下葫芦起来瓢,也叫人头疼不已。
事发地点不固定、时间又不可预料,整个警局和特殊事件处理小队都在焦头烂额地加班,宋淮民还没来得及去医院探望他这个光荣负伤的队长。
凌溯愣了几秒,倏地起身“那小庄呢”
“我怎么知道”宋淮民也有点不放心了,“你们按个总负责人不是说医生同意了,让庄迭进特护病房陪你了吗”
被推出手术室时,凌溯的意识已经很混沌,全部的注意力又都放在庄迭身上,根本没听清身边的人都在说什么。
直到现在,凌溯才忽然意识到庄迭很可能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不仅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口气做了二十来场噩梦,而且还被他屏蔽在了梦域外边进不来。
凌溯“”
他迅速把后台扔在一边,正打算先不管什么tsd之类的创伤闪回,先强制促醒再说,却忽然在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愣在了原地。
原本的人间炼狱忽然就变了个样子。
他眼前的环境变成了一座血月下的古堡。
枯树向天空伸展着扭曲诡异的枝条,那枝条像是要刺破阴沉的铅云,又在暗红的月光下投落了大量狰狞的怪影。
高大的石墙底端爬满青苔,那些阴瘆瘆的暗绿色青苔似乎是活着的,它们一直爬到幽绿的仿佛凝止的光滑池水里去,冷飕飕的风绕着四周打转。
大颗的、冰冷的雨点开始砸在地上。
那些草叶在越来越剧烈的呼啸着的风里摇摆不定,古堡的大门也仿佛被两只巨大的手重重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声响,那声音迅速被尖锐的风声吞没。
那些不断攻击他的实验体,也忽然变成了毛茸茸的怪物、被风一吹就软绵绵飘来飘去的鬼魂,还有缩在角落里的一团团憨态可掬的影子。
在这样的环境里,他高度紧张了许久的状态瞬间放松下来。
“你那边怎么样”宋淮民还不太清楚情况,急着追问,“庄迭呢”
凌溯第一次对梦里的情形变化没了把握,还在错愕于眼前的环境“很难确定”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猝不及防地闷哼了一声。
听见那边忽然奔跑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宋淮民心头一沉“怎么了”
凌溯没有回答。
他躺在地上,从短暂的眩晕里缓过来,摸索着给茫然的宋副队长发了一连串表示平安和感谢的龇牙笑。
宋淮民
凌溯老宋,好同志。
宋淮民
凌溯迅速敲下了最后几个字的回复,关闭了后台通讯。
他飞快脱下外套,严严实实裹住了一团蹄下生风一路狂奔、结结实实撞进自己怀里的、已经完全变成了个小钢丝球的黑脸小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