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协会的现任负责人姓欧阳,叫欧阳桓,是在三年前严会长引咎辞职后仓促上任的。
他的专长与梦境研究完全不相关,所以面对这一局面也格外焦头烂额不仅是因为困在梦中的人身份特殊,更因为这个时间节点实在有些麻烦。
在和“茧”开启的正式合作前的最后一晚,前任会长出了这种意外,势必会引发一系列的麻烦甚至很可能会导致“茧”重新对协会的安全系数进行二次评估,给出一个远比之前低的分数。
分数会影响合作价值,进而又会影响合作本身,原本会对私人梦境处理机构的辅助都可能被重新考虑。
到目前为止,现实中的心理咨询已经和梦境处理密不可分。
不仅是因为入梦成为了一种重要的诊断和治疗手段,也是因为有许多状况原本就是由梦境异变引发、反馈于潜意识,必须要通过入梦才能彻底解决。
比起“茧”对专业人士的需求缺口,心理协会无疑要更为重视这次合作,甚至说是这次合作的走向决定了协会的未来也不为过。
虽然起因只是一位早已引咎辞职的老人“不小心困在了梦里”,但在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下,几乎会造成雪崩一样的后果。
也是因为这些,在病房门口看到凌溯时,欧阳桓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零”
“抱歉。”凌溯点了点头,“我的工作比较忙。”
欧阳桓反应了几秒钟,才总算跟上了思路,意识到这是对方就“虽然接到了再次测试的邀请,但不仅毫无兴趣、甚至只让副队长出面帮忙打发了事”这一段前情所给出的毫无诚意的解释。
欧阳桓扶了扶眼镜,尴尬地徒劳解释“我跟他们说了最好不要邀请你的。”
凌溯客气地道了声谢,迎上庄迭的视线,轻轻点了下头“这是欧阳会长。”
他对欧阳桓的印象不好不坏准确的说是几乎没有任何印象。这是个典型的学院派研究者,甚至不能完全算是圈内人,专业领域是博弈论和运筹学在行为分析相关领域的应用。
之所以让欧阳桓来当这个会长,是因为严会长引咎辞职后,协会内部乱成一团,需要暂时找个老实的倒霉蛋顶着外界的压力,去负责会长那一大摊子工作。
“这位就是庄先生”
欧阳桓也早留意到了一直被他牵着的那个卷发年轻人“我听宋副队长说过了这次他陪你一起吗”
他还有些不敢确定凌溯的意向,试探着问了一句,仔细打量着凌溯的神色。
按照目前解密的资料文件即使凌溯这次不愿意帮忙,只是来落井下石地看一眼对方的现状,其实也一点都不会让心理协会的人觉得意外。
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次的合作又对协会极为重要,欧阳桓也不会主动来碰这个钉子。
“去看看,至少把严巡和柳渝带出来,我们还欠他们一个人情。”
凌溯点了点头“我们需要所有能找到的资料。”
“准备好了。”欧阳桓目光一亮,连忙点头,稍一犹豫还是补充道,“只不过有点多,而且有相当比例的专业和跨专业领域论文。因为不清楚梦茧中的内容,我们不知道哪些比较重要。”
“不要紧。”庄迭说,“给我一个空房间,还有不被打扰的三个小时。”
欧阳桓愣了下,有些讶异地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没问题。”
他立刻吩咐人去安排,又转回身,有些歉意地看向沉着脸色的宋淮民“宋副队长”
宋淮民客气地同他点了下头,快步走到凌溯身边。
“我其实也不想带小庄进去。”
凌溯被副队长教训惯了,主动不打自招“我知道很不合适”
“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宋淮民皱紧眉,他回头确认了下那个协会负责人的距离,才又低声问,“非得插手这件事吗”
这回换成是凌溯有点惊讶了“老宋”
走廊里,欧阳桓已经安排好了独立房间,回过身往病房里望了望。
凌溯揉了揉小卷毛的头发,放他一个人去看资料,低声约好了三小时后病房门口见。
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一直看着庄迭跟那些人离开病房,才收回视线,跟着压低了声音“我以为这句台词一般都是我的。”
“确实一般都是你的但这次的事我觉得太危险了。”
宋淮民皱紧眉“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以为你八成会跟他们说你不干的。”
要是早知道凌溯真的能被一个电话就叫回来,宋淮民多半会硬着头皮横下心,穷尽毕生功力编出“电话打不通”或者是“队长掉进下水道里摔碎了膝盖必须静养”之类的理由。
“严会长总不能伤害严巡吧”宋淮民低声说道,这两个人的关系综合专业、性格跟名字长相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三个搞心理学的困在梦里,他们自己没有办法”
宋淮民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并不合适,他也不可能真的阻拦凌溯,只是忍不住地烦躁“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老宋。”凌溯忽然双手扶住他的肩膀。
宋淮民“”
他看见凌溯这个架势就头疼,正要把人扒拉开,当作自己什么都没说,却没能拨得动凌溯手上的力道。
凌溯用一种难得的郑重神色盯着他
“里面肯定有问题。”凌溯说道,“不过我其实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并且提起警惕。”
“连这个都没想到吗”宋淮民差点就忍不住掐着他脖子晃,“你对我的认知是不是偏差太严重了五岁小孩也会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吧”
“五岁的小孩肯定会觉得有问题,但对二十五岁热衷冒险的年轻人来说就刚好。”
凌溯及时松开手,后退了两步以免被副队长灭口“我的确曾经一度对严会长的潜意识世界存在强烈的探索动机。如果现实时间往回倒退三年,如果让我在临死前选出必须做的几件事,这算是一件。”
“好好的怎么扯到那上面去了”宋淮民立刻替他呸了一声,“照这么说,你现在的动机不强烈了那正好”
凌溯却忽然有些突兀地停住了话头,向身后看了看。
“老宋。”凌溯问,“你知道我们在哪儿吗”
“精神心理疾病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宋淮民愣了下,“怎么了”
事实上,在出现谵妄状态之前,严会长就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在前两年,严会长就产生了严重的幻视和幻听症状。有人看到他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在凌晨江边的大桥上游荡,那座桥明明畅通无阻,他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拦住,甚至一度想翻过栏杆跳下去。
许多人都认为他是受到之前引咎辞职的事件打击,人们唏嘘叹息着一位业内泰斗的陨落,对那场意外的讨论也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