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四通八达的街市上,各类店铺还是照常经营。年节结束之后, 城内冷清了许多, 起初那阵大战告捷的欢欣鼓舞冷却下来, 萧索与残酷的气息便如云开雾散, 逐渐显露。
宛遥和项桓走在其中,就像是不久前,他们还未遇见余飞时那样。
由于药品、粮食入不敷出,物价或多或少的涨起来, 除了刚开始季长川带兵入城引起震耳欲聋的欢呼, 百姓们这些时日大多数过得有些愁云惨淡。
宛遥踏进药堂的大门, 迎面就看见一个挺熟悉的背影。
“青花”
小姑娘先是一愣, 旋即回过头,笑得满脸开花,从柜台前开开心心地跑来。
“宛遥姐姐”
自打搬去府衙后,宛遥他们的旧居就闲置了, 因为租期未满,索性便留给她住。小姑娘平日里帮着隔壁婶婶操持家务混口饭吃, 偶尔也会跟着淮生打转,大概是十分稀奇俘虏还能有这样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里”
青花拉着她的手晃了两下,冷不防瞧见项桓在后面,脑袋又不自觉缩了缩,老实道“我来帮人抓药的, 你也是来买药吗”
宛遥颔首, “军中的药品不够了, 我想店里或许还有剩余。”
她见状,朝掌柜的方向投去一眼,低声说“不用去了,都被人买光了。”
宛遥不禁奇怪“被人买完了什么人会比我们还缺药”
青花点点头,紧接着讳莫如深道“听说是彭太守他伤了眼睛,正花大价钱收购城内草药治病呢。”
项桓听完就冲天翻了个白眼,“这废物居然还没死。”
宛遥深深蹙眉,“他就一个人,即便病了也不至于用那么多的药材,铺张浪费。”
“没办法啊。”后者冷着脸噘嘴,“谁让他有权有势,他开口要,店主也不可能不给。”
项桓闻言狠狠地磨了磨牙,猛然转身便要往外走。
正是在此刻,手腕忽被一只纤细的手及时拉住,他脚下一停,侧过头来。
宛遥那双眼带着提醒的意味望向他,微微摆首。
“我们先去别的地方问一问,这件事等季将军得空了再说与他知晓也不迟。”
仔细一想,彭永明不论如何多少算个朝廷命宫,他贸然去闹事的确欠妥,倒不如等季长川来收拾他。
项桓虽感不痛快,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嘴角,听话地嗯了一声,随她出去。
而另一边,太守府的卧房内,摔碗的声音接连不断,下人路过门口时,几块碎片正好飞溅到足下,吓得众人原地打了个哆嗦。
彭永明的右眼缠着半截布条,丫鬟跪在一旁抖成筛糠。
“滚全都给我滚”
他抓起手边残存的茶杯往地上砸,愤怒又激动“一个没用,两个也没用这么久了,为什么我的眼睛还是那么疼”
“大夫呢以往给太守府瞧病的大夫上哪儿去了”
说话间,伤处便有浑浊的液体浸透布条流淌下来,颜色淡而黄,混着药膏和伤口的脓水。
小厮战战兢兢地回答“老、老爷您忘了么,城内有名的大夫全被调到军营帮忙了,是大将军下的令。”
彭永明坐在床边似乎迷惘地静默了一阵,突然抬脚踹倒床头的花架子,吼道“他军营要大夫,难道我就不要了吗伤兵要治,其他人便不用治了不成他季长川这样一手遮天,不怕我上京城告御状么”
他将身边能撼动的东西全掀了个底朝天,发好大一通脾气才终于平息,大口大口的喘气,约莫是没力了。
小厮一直等到现在方小心翼翼地窥着他表情开口“老爷也不是一个没留,好几家医馆还剩两个年轻大夫呢”
话没说完,便让他瞪得不敢再言语。
满屋子的丫鬟仆从识相地保持沉默,安静许久,这位太守又暴怒“那还愣着作甚么去请啊”
小厮臀部挨了他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栽几步,赶紧站稳应声“是、是”
初春的南疆一片繁花似锦,原野一望无尽,水清如玉,蓝天白云。
燕国的帝都坐落在南边山林之中,城外除了树林便是草原,满目青绿。
袁傅由手下搀扶着站于城头眺望北方,东风烈烈,吹得城楼的旗帜如浪涛翻滚。
身边的亲信悄悄看他,但这位武者并不说什么,锐利的虎目中似藏星河。
“袁公”城楼下一位锦衣贵人甚是紧张的提起衣袍,拾级而上。
南燕的帝王是在宣宗初年复兴建国的,等到这一位登基,也不过才第二任而已。
“高处风大,袁公身体还未康复,何必再加重病情呢。”燕王十分担忧地从随从手中接过袁傅,亲自扶他,作势想请人回去。
但对方却很固执,只一摆手,仍旧伫立在城头。
燕王不好强求,于是协同袁傅沿城墙信步,“袁公。”他问道,“此前你为何非得将自己假死的消息流入魏地呢西南一战,我军仅余两万伤残之兵,倘若魏国国君知晓我大燕已无阁下相助,岂不是要挥师南下,趁机一举吞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