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遥保持这个睡姿约莫快一个时辰,等她醒来, 天色已暗, 恍惚间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她揉了揉酸涩的脸颊, 环顾四周, 才想起自己如今是阶下囚。
好像还是个压寨夫人来着
正在松活她睡得僵硬的四肢,项桓破门而入这个人大概是不长手的,所以他习惯了用脚开门。
少年进去之后左右看了一眼, 捧着一个盒子跑过来, “饿了没, 给你带吃的了。”
难得宛遥也享受一回被他送饭的待遇。
盒子一打开,里面三盘一碗, 荤素搭配, 还有鸡腿,就是那腿稍微寒碜了点,瘦骨嶙峋的。
她捧起碗, 接过项桓递来的筷子, “你们这儿一群大男人,谁做饭啊”
“厨房有个老婆婆带着她孙儿, 说是建寨那天饿晕在山门口,杨宿求个吉利, 于是给了她口饭, 正好寨里又缺下厨的, 婆孙俩便留下了。”
言罢将两盘菜推到她跟前, “味道是很一般, 不过你就别嫌了你这顿吃得比我还好呢。”
宛遥刚扒了两口,就看见项桓把搁在墙角的雪牙取了来,“我出门练练枪,你慢慢吃。”
“喂,你才吃了饭别乱蹦,会伤胃的”
他嫌她烦,“都吃过有一阵子了,哪有那么容易伤。”
依旧我行我素地跑去院中。
冬夜的寒山中,霜雪已渐渐覆满枝头,冷月微风里的连绵山脉深邃得只剩下一片起伏的痕迹。
长枪在冰天雪地发出清利的鸣响。
月光将枪杆的银白发挥到了极致,锐利的尖端划过地面,好似激起闪烁的星火,而那后面的少年眼里却含着一道锐光。
他不住的将自己毕生所学反复演练,再反复演练,几欲有些走火入魔,直到体力实在耗竭,整个人才大汗淋漓地拄着雪牙枪站稳。
里衣几乎湿透了,长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
项桓大口大口的喘气,随后慢腾腾地走到近处的井边。
宛遥已吃完了饭,收拾好餐盘坐在床前叠了好一会儿衣衫了,虽说这屋还不至于像狗窝,但男孩惯有的随性所欲让那些晾干的衣服也被团成了一坨不明物体。
也就是在此时项桓拎着枪跑进来,他全身上下湿淋淋,在这么大冷天中,短短几步路也能结出霜。
“你干嘛”宛遥当场就跳了起来,“这种天气你还冲凉水澡不要命了”
“你别管”他在原地跺脚,“袍子袍子拿件干净的给我。”
她只好迅速挑了件厚实的,连同巾子一并给他。
饶是冻得满脸通红,项桓倒也不忘命令道“我要换衣服,你转过去。”
宛遥无奈地抿抿唇,依言背过身去盯那堵破墙,后面还听他补充“不准看啊。”
“谁要看了。”
房中烧着盆炭火,桌上的灯烛幽幽地闪烁光芒,四四方方的屋内满是橙黄的温暖色彩。极大的里外温差让窗棂结满了细小的水珠和冰花。
宛遥正襟危坐地侧着身子,从脚边延伸到窗下的黑影正模糊不清地晃动。
项桓换衣服的速度是很快的,窸窸窣窣,大概一方面是因为冷,一方面也是由于在姑娘家面前的束手束脚。甫一急躁,动作弧度就比较大,冷不防一下子牵扯到筋骨的伤,他本能的轻呼出声。
才呼完项桓就感觉不妙,因为他看见宛遥的背影很明显地一顿。
她坐在那儿几乎是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蓦地转过头来。
背后的少年好似炸开了周身的毛,慌里慌张的套裤子,“干什么不是叫你别看的吗不怕长针眼啊你”
他急忙抄起床边的旧衣稀里糊涂地朝前扔,劈头盖脸的糊了宛遥一脑袋。
趁此时机,项桓涨红着脸飞速系好了腰带的结裤子穿上,总算能见人了
她挣扎着把笼在头顶的一堆破布扯开,秀眉拧成了一个结,质问道“你是不是又伤哪儿了”
“我没有。”项桓固执地扭过身穿上衣,“我像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人么”
宛遥肃着神情看他,她有时候认真起来很有几分医者大夫的古板与严厉,手指一弯曲,在桌沿上轻叩的样子,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过来。”
“干嘛”
她重复道“过来。”
项桓瞥她几眼,最后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高耸耸的一个人立在眼前,她紧接着吩咐“坐下。”
“宛遥你好烦啊。”
“坐下”
她两手摁于他肩头,愣是把人摁在了椅子上。
眼见上衣的带子被她揪住,项桓索性也放弃抵抗了,懒洋洋地靠着椅背,目光调侃地看宛遥低头掀自己的衣襟,“喂,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这么解一个男人的衣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举止吗”
她说得一本正经,“我是大夫,大夫眼中是不分男女的。”
“大夫又不是脸盲”
宛遥仔细检查他半身,只有胸前几道结了痂的痕迹,的确是不见有新伤。
“都说了没受伤了。”项桓挣开她的手,顺势在自己肌肉结实的小腹上拍了两下,颇自豪地问,“怎么样,好看”
“”
找不到话来回应这份没脸没皮的自信,宛遥捏了捏他的胳膊,感觉到皮下的筋肉又紧又硬,就知道不对劲,“四肢这么僵,你成日里练多长时间的枪不对,不止肯定还跑了圈儿的,连腿都这样,你训练的强度未免太大了”
他浑不在意,“大惊小怪,这点算什么”
然而宛遥已经又抓住胳膊把起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吹风又受凉,脉象这么乱,阳气不足,寒邪有余嘴张开。”
“虚热还这么重,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喝水,不爱吃青菜,还经常睡很晚”
招招重要害,项桓听得一脑门儿的官司,掌心在额头来回摩挲,终于说道“宛遥,我娘要是还活着,估计都没你这么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