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第288章 裙下之臣(3) “这样辛……(2 / 2)

——大家都想从巫洛阳那里弄到更多的好处,不想竟被她捷足先登了。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谈好的条件,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也怪巫洛阳,既然舍得割肉,自然要卖个好价钱。正常的做法,不是应该把好处摆出来,让他们竞争叫价吗?

早知有这样的好处,他们又怎么会不表态?

元宝灿:说是前一天晚上刚在床上谈好的,你们信吗?

不论如何,经此一役,巫洛阳这个原本就很有存在感的王太后,又在整个狼罕部出了一次风头,也初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接下来,自然就要安排迁移草场的事。

这些事情往年都有旧例,需要巫洛阳插手的地方不多。而且巫洛阳本人制定的计划,也是要等到冬草场才能开始,所以并不打算在这时候做些什么。

很快,迁移的队伍就收拾好东西,赶上牛羊马匹,正式启程了。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凛冽,这个时候赶路,其实比之前行军的时候更折磨人。不过这样大规模的迁移,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带着许多辎重,速度注定不会太快,所以巫洛阳得以安然地坐在马车之中,不用承受风霜的侵蚀。

元宝灿是不怕风吹的,在巫洛阳已经换上厚棉衣时,她身上穿的仍然是方便活动的利落骑装。

但她也没去骑马,而是每天赖在巫洛阳的马车上。

还把巫洛阳的女官赶到了后面装行李的那辆车上,自己霸占了对方的位置,给巫洛阳端茶倒水、投喂零食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当然了,也少不了趁人不备的时候偷个香。

可惜冬天的衣服太厚了一点,别的也做不了。不过,即便只是坐在巫洛阳对面,看着她的脸发呆,元宝灿都能看上一整天而不觉得腻。

巫洛阳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

有时候是看书,但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脑海里做接下来的种种规划,然后在道路不那么颠簸、亦或是停下来修整的时候,取出纸笔记下。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方便在马车上书写,巫洛阳很快就放弃了取用不便,需要现场磨墨,而且还容易泼洒出去的毛笔、墨锭和砚台,改为使用树皮包裹着的炭条。

然后这种炭笔就在整个部落里风行起来了。

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们,路途无事,巫洛阳让跟着自己从中原过来的随行人员去教狼罕部的孩子们识字,一下子就激发出了他们书写的热情。这一路上所过之处,但凡是有能写字的石头,都留下了他们歪歪扭扭的字迹。

这天早上,巫洛阳正要登上马车,便见元宝灿从远处骑着踏风,飞驰而来——这匹马她之前送给了巫洛阳,但因为巫洛阳很少骑马,她又借去骑了。踏风憋得久了,也需要出去跑一跑,巫洛阳自然乐得有人代劳。

到了近前,元宝灿也没有停下来,而是抓着缰绳,在马上弯腰,长臂一伸,就将站在地上的巫洛阳捞到了自己的马上。

不等巫洛阳反应过来,一只毡帽已经戴在了她的头上。

元宝灿再次打马飞驰,将所有的护卫和随行人员都甩在了后面。

等巫洛阳回过神来,调整好帽子,在马上坐稳时,她们距离人群已经很远了。如果是在巫洛阳刚到这里的时候,估计很多人都会被吓到,着急忙慌地跟上来。但现在,巫洛阳回头一看,发现大家依旧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根本没人管她们。

就连巫洛阳自己也不着急,只是看向元宝灿,问,“你又发什么疯?”

“之前不是说过吗,带你偷溜出去玩。”元宝灿大声说,“现在就走!”

巫洛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学骑马的时候,元宝灿说的。说实话,过了这么久,她都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对方还记着。

既然不是发疯,而是有计划的行动,那巫洛阳就更加安然了。

她坐在马上,头上戴着厚厚的毡帽,身体完全窝在元宝灿怀中,一点风都吹不到,舒适得都快睡着了。

直到元宝灿把人叫醒,“到了。”

巫洛阳坐直了身体,抬头望去,却见前方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山林。这个季节,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快落光了,只有红澄澄金灿灿的果子还挂在树梢上,看起来漂亮极了。

元宝灿跳下马,又伸手将巫洛阳接下来,“怎么样?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之前从没带人来过。”

“是怕人家知道堂堂狼罕部的公主,原来也馋嘴吗?”巫洛阳笑问。

元宝灿牵着她的手往山里走,“是怕那些熊孩子跑过来,把这片林子都祸害了。”

进了林子,元宝灿就开始爬树。山上的树,通常不像是人工种植的果树那样,经过修剪,比较方便攀爬和采摘。不过,北方的树大都长得不算太高,对元宝灿而言没什么难度。

她爬上第一根枝丫,回头望着下面的巫洛阳,问,“想上来试试吗?”

身为公主——尽管并不受宠,甚至还吃了不少苦,但毕竟还是个公主,巫洛阳所受到的教育,还是正统的贞静贤淑。御花园里也有很多的树,但她做梦都没想过爬上去试一试。

但是此刻,她忍不住有些遗憾:当时为什么不敢想,没有做呢?

好在,此刻也还不晚。

她握住元宝灿伸过来的手,在对方的帮助下,爬了上去。

掌握了诀窍之后,巫洛阳发现,爬树是一项非常有趣的活动。尤其是登上高枝,往下望去,视野一览无余,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种空阔,她来到草原之后便时常能够体会到,但这一次尤为强烈。

难怪人们都喜欢站在高处。

身在这样的位置,很容易就会生出一些雄心壮志、豪情逸思。

这时,身边的元宝灿就像是洞悉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突然问,“是不是有种想对着下面喊话的冲动?”

巫洛阳回头看她,元宝灿朝她笑了一下,然后调整姿势,身体完全依靠树干保持平衡,腾出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巫洛阳——”

于是,巫洛阳这个名字开始在这空旷的山林间回旋。

巫洛阳——洛阳——阳——阳——

声音久久不散,仿佛万物都在呼应元宝灿,在呼唤她的名字。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天地辽阔,身处这天地之间的人,显得那样地渺小,但是,渺小的人类也想发出自己的声音,被这个世界记住。

巫洛阳忽然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捕获。

不知为何,她鼻尖发酸,眼眶湿润,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天地之间的位置,不是别人为她定义的,而是她自己想要的。

幸好……幸好在这样的时刻,她竟然并不孤独。

巫洛阳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元宝灿。

元宝灿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眼睑。

“你知道吗?”她情不自禁地靠近巫洛阳,凝视她的眼睛,“每次你这样看我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要是能把你藏起来就好了,藏在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属于我了?”

“你可以试试。”巫洛阳轻声说。

元宝灿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在她的唇边,“然后……你就可以摆脱我了吗?”

“嗯?”巫洛阳含混地应了一声,仿佛感受到元宝灿的暗示,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元宝灿的吻就落了下来。

“还是你把我藏起来吧。”她的话从唇齿碰撞间挤出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出口却是妥协,“把我,变成你的。”

……

狼罕部的冬草场,位置在整个部落领地的最南端。

这里靠近中原,在这个季节,气候与其他地方比起来,要温暖得多,即便是在冬天,地上也还能见到零星的绿意。等到下雪时节,这里的积雪也不会厚到牲畜无法扒开寻找下面的草料果腹。

即便如此,这片草场要养活那么多的牲畜,显然也还是有些局促的。

几乎每年冬天,都会有一些牛羊被冻死饿死。而这些牛羊,又会成为牧民们过冬所依赖的口粮。

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自然也有他们的生存智慧。

不过,如果只是保持这一切不变,对巫洛阳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一到这里,安顿下来之后,她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是开垦一片土地,种植冬小麦。有她从中原带来的农具和种子,有牲畜们提供的粪便做肥料,就算收成不好,也总能收到一些。除此之外,因为冬草场临河,所以巫洛阳还打算在河边开垦一些稻田,种植水稻。

不过,她不打算让这两种作物占据太多的土地,毕竟这里是草原,产量肯定不会太高,若是牧场都被占据,对牧民们的影响就太大了。再说,也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留下来照料农作物。

所以除了这两样,巫洛阳还打算着手另一件事:种植牧草。

在草原上,牧草都是天生地长的。这片草场吃完了,就转移到别的地方,只要根还在,再过几个月,这边又会长出新的嫩草了。

因为要时刻跟随牛羊移动,所以牧民们没有种植的习惯,自然也没有可以种植牧草的概念。

——反正等一等就自己长出来了嘛!

因为这样的思想,草原上部落的规模,往往就是受限于所占据的草场的规模。想要发展狼罕部,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规律。通过种植牧草,获得更高的产量,养殖更多的牲畜。这样,在温饱之外,才会有所结余,用来改善生活。

能不能做到,巫洛阳暂时也不知道。她带来的农人只知道种地,还从来没想过种草。

不过,她之前问过不少牧民,知道即便是牧草,每一种草的长势和生长周期,也是不一样的。她要做的,只要找到高产的品种,推广种植。

然而牧民们对这个提议并不热情。

甚至他们更愿意支持巫洛阳开垦田地,种植小麦和水稻——草原上虽然很少吃这些,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这是大家都认可的食物。至于种植牧草,却是从未听说过的。

即使巫洛阳将自己的想法掰开了揉碎了地解释,大家也还是不能理解和接受。

因为“南朝那一套不适合我们”。

“为什么呢?”巫洛阳也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这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如果成功了,对大家也都有好处。”

元宝灿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因为这全然是观念上的不同,要扭转过来是很难的。

好在巫洛阳想要的也不是解释,因为她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了太多。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反省道,“是我太着急了吗?或许,我不该想着一蹴而就。”

她想到这里,思维豁然开朗,“应该先小范围地试验一下,等真正成功了,有了成果,他们看到了好处,自然就会效仿!”

元宝灿在一旁看着,心想应该是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了。

其实她到现在都还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巫洛阳想要掌权,这是理所当然的。任何人,如果处在她的位置,都会想要夺取权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是,元宝灿本以为,巫洛阳跟其他人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可是这个从南朝来的上国公主,竟然一门心思地想着要改变草原的现状,改善狼罕部的生活,让大家过得更好。

这就是南朝人的思维吗?

在草原上,一个雄心勃勃的大王,往往会选择训练军队,入侵其他部族,抢掠财物子女和牛羊,用来充实自己的部落。可以说,每一个大部落,都是在这样的劫掠之中发展起来的。

自然,如果遇到了灾难,或者有能力的大王死了,他们也可能会成为别人眼里的肥羊,被掠夺、被抢劫。

但这就是草原上的生活方式,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元宝灿自己也是这样,当巫洛阳问她接下来要做什么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打仗。

只要打仗,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就会有更大的地盘,更多的女人和牛羊,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巫洛阳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此刻,她的所作所为看起来还是如此不合时宜,也无法被草原的子民所接纳,但是元宝灿却很期待看到她成功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她又会为草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所以,当巫洛阳说自己需要一片土地,一批人手来做试验的时候,元宝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不如让我来吧。”

“你?”巫洛阳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怎么,不相信我吗?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

“不……”巫洛阳摇头,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常常会像现在这样,忍不住相信元宝灿是真的对她情根深种,所以才愿意为她披荆斩棘。

不是情热爱浓时脱口而出的承诺,而是在每一次她需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好像她会永远站在巫洛阳身后,做她最坚定的支持者。

可是,这仿佛毫无来由的支持,巫洛阳可以相信吗?

她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