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第266章 我种田养你(2) 枕头下……(1 / 2)

程怀燕看着巫洛阳,巫洛阳看着程怀燕。

片刻后,程怀燕终于意识到对方的眼神所代表的意思,她有些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

巫洛阳低下了头。

从程怀燕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明秀静美的侧脸,像是晚秋的红叶从树梢间坠落,即使再不懂得伤感的人,也不由生出几分怜惜。她顿时觉得自己问错了话。

城里的女孩子——程怀燕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样,但对于住在村子里的乡亲们而言,“城里”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既然如此,城里的姑娘,不会补衣服自然也是情有可原了。

“那个……”她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不会很正常……我也不会。”

巫洛阳轻轻吸了一口气,“我会学的。”

“也不用太勉强。”程怀燕说。但大概是怕巫洛阳立刻就打退堂鼓,又补了一句,“学不会也无所谓。”

巫洛阳不知为何,心情突然轻松了一些,她点头,“我知道了。”

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学会这门程怀燕没有的技能。

毕竟她刚才虽然说了会帮家里干活,但是巫洛阳自己想想都觉得心虚,猜想那个家里能让自己干的活恐怕不会多。那些重活自不必说,轻省的活计里,她恐怕只会扫地擦桌子,连做饭都不会。

程怀燕会需要一个扫地擦桌子的帮手吗?

只有她也不会做的,学会了才有意义。而且,缝补衣服算来是比扫地擦桌子更轻省的活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程家。程怀燕先牵着马去了马棚——大青马是属于集体的,不过程怀燕在整个村子里养马养得最好,所以得到了单独照料一匹马的殊荣。

为此,村里还组织人手给她家搭了个马棚。搭的时候,程怀燕多准备了一些材料,请大家弄得大一些,不仅能养马,还能余出一半的地方来堆放柴火。

拴好马,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给食槽添满草料。

然后程怀燕才领着巫洛阳回了家。

刚到院子里,她就扬声喊,“小喜鹊,我回来了!”

几秒种后,从里面销起来的门被人打开,露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惊喜地看向程怀燕,喊了一声,“姐姐!”然后才转过头,打量跟在她身边的巫洛阳。

“这是今天刚来的巫知青,巫洛阳,你叫她——”

程怀燕说到这里一顿,回过头来看巫洛阳。

巫洛阳连忙说,“你可以叫我洛阳姐姐。”

“洛阳姐姐!”小喜鹊立刻脆生生地叫了一句。

巫洛阳往前几步,爬上台阶走到门口,伸手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动作突然一顿。

这个时候,按理说是应该给点礼物的,不用多贵重,一块糖,一个草编的小动物都可以。可是巫洛阳既没有,也不会。

这让她感到了一种强烈的窘迫。

尽管程怀燕已经看过了她最狼狈的姿态,但是这一刻,巫洛阳还是因无地自容而低下了头。

手心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东西。

巫洛阳一愣,抬头看去。程怀燕朝她点头,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喜鹊。

巫洛阳把手摊开,里面果然是一颗糖。她眼神剧烈波动了几次,才将之递到小喜鹊面前,“这个是给你的。”

小喜鹊眼睛一亮,几乎想要伸手去接了,但最后还是强行忍住,转头去看程怀燕。直到程怀燕点了头,才欢呼一声,接过去,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含在嘴里抿那股甜味。

巫洛阳却没看她,而是在看程怀燕。

不用问她也知道糖是哪里来的,程怀燕去了一趟县城,小喜鹊在家里眼巴巴地等,肯定得带点儿什么回来,哪怕是最便宜的、一分钱一颗的糖果。

但这个人情却让给了她。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

“你也太客气了。”程怀燕好笑地说,“这一天你说了几个谢谢,我都数不清了。以后住在家里,难道也这样吗?”

“我……”巫洛阳本来想说“我在自己家里也是这样的”,幸好及时止住了,“我会注意的。”

“洛阳姐姐住在我们家吗?”小喜鹊听到她们的对话,连忙问。

小孩子本来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巫洛阳是小喜鹊长到那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比画上的还好看,自然对她充满好感,何况巫洛阳还给了她糖吃!

“对。”程怀燕说着,鼻尖嗅到了饭菜的香气,不由皱眉,“你又做饭了?”

“我会做的嘛。”小喜鹊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松开了按着门板的手。

这一下,巫洛阳也闻到那从房间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了。饿了两天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程怀燕本来还想说两句,见状推着巫洛阳进了门,只叮嘱了一句“你还小,下次等我回来做”,就说,“那就吃饭吧,赶了一早上的路,都饿了。”

小喜鹊对前一句充耳不闻,跑到碗柜那边拿了三个碗出来,动作熟练地装饭。

饭是用玉米面蒸的,筛得很细,而且又是刚刚蒸出来,又香又软,口感与巫洛阳的玉米面窝头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配菜是一大锅白菜土豆汤,没有任何油星,只在旁边放了一个辣椒做的蘸碟,算是添些滋味。

另外又有一碟大头菜,也没有炒过,直接端上来的。

即使如此,对巫洛阳来说,也已经足够丰富了。她不好意思夹菜,埋头猛扒了几口饭,差点把自己噎着。好在肚子里有了东西垫着,也不再那样烧得慌了,她才得以放慢速度,细嚼慢咽。

“吃菜。”程怀燕招呼她,本来想给她夹一筷子,又怕城里人讲究,不吃别人夹的菜,就只说,“这一锅菜中午就得吃完,不用省着。”又问,“你吃得惯辣椒吗?”

“我试试。”巫洛阳谨慎地说。

程怀燕家的这种辣椒,不知道怎么做的,闻起来非常香。巫洛阳夹了一片土豆,蜻蜓点水地沾了一点,入口香味更强烈了,虽然有点辣,但又有种令人上瘾的霸道。

不知为什么,巫洛阳突然想哭。

对于“滋味”一字,她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巫洛阳生得太白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譬如现在,她明明已经强忍住了哭的冲动,但是眼圈周围一片的红,还是吓了程怀燕一跳,“不能吃辣,你就别吃了。”

“我就要吃!”巫洛阳说着,夹了一筷子白菜,在蘸水碗里滚了一圈,然后狠狠塞进嘴里。

眼泪几乎立刻就落下来了。

小喜鹊在旁边看着,见她被辣哭了都还要吃,不知怎么有点不敢说话,也低头扒饭。

程怀燕已经猜到她并不仅仅是被辣哭的了,反而说,“也好,我们这边雨水多、湿气重,所以才吃辣子。你早晚都要适应的,多尝试一下也好。”

然后起身,给她拿了一条小毛巾。

巫洛阳把碗放在桌上,一手筷子一手毛巾,哭一声吃一口,直到一碗饭吃完了,她才稍稍遏制住了那突然涌上来的情绪。

幸好……幸好有辣椒。

吃完饭,小喜鹊动作麻利地收拾了碗筷去洗。巫洛阳正犹豫着要不要帮忙,就听程怀燕说,“我得去地里了,耽误了半天工,今天恐怕要收得晚一点,你是跟我去,还是跟小喜鹊在家?”

从程怀燕的想法来说,当然是觉得巫洛阳留在家休息比较好。毕竟巫洛阳路上才晕过一次,虽然是骑马回来的,但是她或许还是需要休息一下。

但她还是开口问了,因为现在全村的人都在等着看知青是什么样子,要是今天巫洛阳不去,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就不知道会说什么了。

哪怕干不了活,至少态度要摆出来。

毕竟乡亲们本来也没有指望城里来的十几岁的学生有多么能干。

巫洛阳也知道这个道理,她连忙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走吧。”程怀燕说着,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拿来了一双手套。看针线就知道这东西一定是自己做的,走线歪歪扭扭,完全就是把两块剪好的布缝了一下而已。

看来程怀燕说她不会做针线,是很客观的评价。

而这种程度的针线,巫洛阳琢磨着,自己应该不至于学不会。

她一边想,一边听程怀燕的吩咐戴上手套,“你没干过农活,手很容易磨起泡,戴上这个会好一点。”

巫洛阳又想说谢谢,但开口之前想起来程怀燕让她不要客气,于是只好闭上嘴,扛着锄头跟在对方身后。路上程怀燕又去牵了马,不过这一次,她将几字形架子上的箩筐拆了下来,只带了架子。

要去的地方距离村子不太远,就是爬坡下坡有些累。

到了地头上,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忙起来的时候,村民们是不回家吃饭的,往往是家里的老人孩子做好了送来,就在地头上吃。吃饭的时候,自然也说些闲话。

所以巫洛阳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因为她长得好看,更因为这种好看,与这个闭塞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人们指点着,议论着。但此刻,巫洛阳却没有了一开始进村时被人打量的慌张,她站在程怀燕身后,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和窃窃私语似乎就无法伤害到她分毫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程怀燕站在田埂上说,“这就是分到我们小塘村的巫知青,巫洛阳,大家都认识一下。”

“是只来了一个吗?”有人大声问。

“两个,有个分去了一组。”程怀燕回道,“巫知青是从上海来的,身体不太好,以前也没干过农活,大家要多多帮助她,共同进步!”

老乡们对于共同进步没什么兴趣,都好奇地打量着巫洛阳。

有开朗外向的人直接开口跟她招呼,“巫知青,上海是什么样子?”

其实从大队长到村民,大家说的都是一口本地土话。幸而本地话和普通话一样,都是以北方方言打底,巫洛阳虽然听得有些吃力,但不至于完全不懂。

她想了想,简单地跟大家说了一些上海的景点和特色食物。

当一个人回想某个地方的时候,第一印象,一定是那里的食物。也许是因为哭过了一场,心底那些淤积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巫洛阳已经不像在火车上那样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她坦然地说起大城市的繁华热闹,也坦然地说起自己的囊中羞涩。

并不是所有住在大城市里的人,都在享福。

这让乡民们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些,对待巫洛阳也有了半个自己人的亲热。

所以吃完了饭,回到地里干活,见巫洛阳连锄头都不会拿,大家也没有嫌弃,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贡献出自己的经验和绝活,恨不得手把手地教她。

这一天的工作是收土豆,对于手臂没太多力气的巫洛阳而言,实在是个巨大的挑战。

让她最不好意思的是,因为不熟练,她总是会挖破土豆。

坏了的土豆放不了多久,卖相也不好,就被单独捡出来,回去之后各家都分一点。也许是因为这会儿大家都缺粮食,就算分到的是破土豆,也总比没有好,反正没有人因此责怪巫洛阳。

慢慢的,她倒是摸索出了一点技巧来,虽然还是慢,但看起来有点样子了。

其实学这些不难,真正折磨人的是酸痛的手臂和被磨得发痛的掌心。

好在没多久,程怀燕就说挖得差不多了,自己带着几个壮劳力继续挖,剩下的人都被分配去捡土豆。先用撮箕装了,然后再倒进麻袋里。

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程怀燕又领着壮劳力们去备马,将麻袋扛过去,放在几字形的架子上,捆好之后让马儿驮回村里去。

总共四匹马,来回几趟才将所有的土豆运走。众人收拾农具,在晚霞的余晖里往回走。

巫洛阳完全是咬牙坚持到这时候,已经一分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跟着人群走在晚风吹拂的小路上,远远地看见村子里的屋顶,还有从瓦片间升起的袅袅炊烟,她又不由得生出了一种久违的安心。

在这个远离喧嚣的地方,只要脚踏实地的劳作,就能活下去,贫穷却安稳。

……

她们到家的时候,小喜鹊再次做好了饭。

不过这次,程怀燕没有再说什么。

山村里是没有电灯的,煤油灯也得省着用,点灯做饭这事太奢侈了,而且也不方便。小喜鹊提前做好了饭,她们就可以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就着天光吃饭。

饭菜都和早上一样,还是没什么油水,不过至少肚子是填饱了的。

锡锅里装了水,坐在炉子上,借着做饭的余火烧热了,正好用来洗漱。

没有灯,自然也很难有什么娱乐,再说白天也够累了,所以洗完就直接上床睡觉。

“家里就一张床。”程怀燕这时才对巫洛阳说,“你可能得跟我和小喜鹊挤一挤了,不介意吧?”

巫洛阳摇头,“当然不会。”

其实就算程家有多余的床,她也没有被褥。要不是程怀燕好心,她现在应该在牛棚里睡床板呢。

程怀燕领着她进屋,顺手从炉边拿了火柴,点燃煤油灯,举着去了睡觉的房间。

床是木架子床,床头放着一个三开柜和一个大木箱,箱子上堆着不少衣服。另一边的窗下,摆了一排的咸菜坛子,走进来还能闻到一点味道。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书本。

巫洛阳冷不丁地在这里看到书,不由微微一愣。

程怀燕已经挂好了灯,回过头来,见她在看那些书,顿时不自在起来,解释道,“小喜鹊今年上学了,我就把这些课本找出来给她用。”

反正再交钱买一套是没有的。

巫洛阳点点头,没有贸然上前翻看,转身走到程怀燕身边。

而程怀燕已经从三开柜里拿出了针线盒,站在灯下朝她伸出手,“你手上起水泡了吧?得挑开,不然明天磨破了更难受。”

巫洛阳看着灯光下闪着寒芒的针,心下生怯,却也只能咬牙递出自己的手,把头别到一边去不看。

程怀燕托着她的手,只在旁边扎一个小洞,将里面的组织液挤出来,一边说,“没有药,就不挑破了,有点疼,你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