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贺星回有意将皇室资产,国家资产和公民资产区分开,所以从来没有考虑过继续采取那样的经营方式。
庆州养不活一个大越,光靠她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掌握全国的商品市场。只有让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不断将蛋糕做大,才能谈发展。否则,就只是自己赚了钱而已,于国于民无用。
这件事本来就是贺星回拿自己的东西来贴补别人,而条件简直优厚得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也没有人有任何问题。
就连张本中也心动了,问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此事就可以推行下去了吧
不急。贺星回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还有一件事,同样与互市息息相关,还需与诸卿商议。
张本中顿时生出了一点不妙的预感。
贺星回先给出了无数的好处,把话说得那么漂亮,现在到了提条件的时候,她提出的要求,只怕会非常过分。要不然,以她的为人来说,根本不会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意识到的事,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一时竟没人开口。最后是韩青道,殿下请说。
如今因为这互市之事,整个大越的商人都动了起来,想在其中分一杯薰。贺星回道,诸位也知晓,大越各处的官府都设有关卡,商人们每经一处,都要交一笔钱,路途之中耗费甚剧,很不利于控制成本,也就限制了资产不多的小商人加入其中。
殿下是要撤销这些关卡张本中皱起眉头,只怕会引来天下反对。
关税也是官府重要的收入来源,总不可能因为贺星回的一句话就取消掉。
可是只有这样,商人们活络起来,才能带来更多的收入。贺星回道,光是一年那么多商人途径境内,住宿、吃喝及其他需要,就能将关税赚回来了。何况商人们的到来,也必然会带动当地的商业兴盛。
张本中道,道理如此,可是好处都是将来的,谁都不能确定,只怕很难说服下面的人。
他的语气并不是反对,倒有点想谈条件的意思,但贺星回根本不想理会,转过头道,那就只当是朝廷的建议吧。愿意取消关税的可以取消,不愿意的,就继续收取。我想,商人们应该不介意绕一绕路。
张本中闻言,脸色有些难看。想也知道,结果必然会是贺星回所说的那样。可是叫他立刻把自己说出的话收回来,转而赞同贺星回的提议,张本中也丢不起那个人。
好在贺星回也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的意思,又道,这是其一。其二,商人们开始流动起来,各地的变化也必然是日新月异。我大越国土宽广,交通不便,若是完全由朝廷调度,消息一来一回,难免耽误许多时间。
其实现在已经有这种苗头了,,只不过官府需要处理的事情不多,也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依着旧例,所以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以后变化多了起来,确实就显得有些死板僵硬了。
见他们点头,贺星回便说,因此我想着,等这些商人们建了厂,税收就直接交到当地,各地官府可以截留一部分,用于境内的各项计划,只需每年向户部汇报预算和账目。
这个消息真是大出于所有人的预料之外,让他们惊喜至极。
只有两个人不高兴。
一个是户部尚书严文渊。这个改变,对户部的影响很大,严尚书尚且还不知道是好是坏。而且审核各地报上来的预算和实际账目,也是很复杂的事,费时费力,对户部官员的要求颇高,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漏洞。
另一个却是张本中。
刚开始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也是高兴,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个所谓的好处,自己手底下的人早就已经有了。
这是当初他归还国库欠银的时候,跟贺星回谈成的条件。
结果这才过去了多久半年都没有,贺星回就将之推广,让所有人都得以享受到了这种便利。那当初他据理力争,又有什么意义
难怪当时贺星回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是早就在这里等着自己了。
意识到自己早早就踩进了贺星回挖的坑里,张本中一张脸顿时气得涨红。可是,他又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更不能要求贺星回不许将这种自己争取来的好处给其他人。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过只给与南派世家一系的官员这样的特权。
可是,想想吧,北地世家当初是要用这些钱在贺星回面前卖好,所以还得毫不犹豫,贺星回后来果然也没有再抓着叶氏的事深究。勋贵这边呢,他们欠了钱,只能签欠条
等等张本中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件事里恐怕还有更大的坑。
勋贵们签下的欠条,给出来的土地都是属于他们这一方势力的,地点自然也是他们这一系的人任职的地方。如今贺星回要拍卖这些土地,让商人们投资建厂。不提建厂带来的各种隐形好处,贺星回可是刚刚才说过∶这些工厂的税收,是直接交给各地官府的。而各地官府,又可以截留这些税款,用于地方政务。
这签的哪里是欠条分明是给他们送钱来了
当然张本中也可以组织自己的人,在自家这一系的官员主政的地方建厂,可是贺星回手里的工艺,自然就没有他们的份了,只能生产那些普通的商品,又如何跟其他人竞争
贺星回这是在故意扶持其他势力,打压南派世家
这其实也并不奇怪,谁让他们是如今朝堂上最大的势力贺星回想要掌权,就难免要跟他们掰一下手腕。
只是张本中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跟贺星回对上的准备,不会让她轻易地占据上风。可是贺星回的招数实在是无迹可寻,天外突然来那么一下,竟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他们绝不可能就这么忍下了。
不过这一次,张本中没有急着开口反对。几次的经历,也让他逐渐警惕起来,意识到这样跟贺星回打嘴仗,自己很难占据上风。特别是当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同僚,从他们脸上看到赞同与喜色,就更不会硬碰硬了。
之前一直是他想岔了,觉得贺星回一个女人,难免要脸,言语上讨不了便宜,却忘了女人之中,有矜持优雅的世家女,也有街头撒泼的河东狮,低估了贺星回的战斗力。
这回,他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战场,用世家擅长的手段,让贺星回无计可施。
下了朝,张本中连门下省都没回,就急匆匆地出宫回家了。
韩青走在他身后,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听得旁边有人笑问,令公何故叹气
转头一看,便见瞿英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春风般的笑意,整个人显得轻松悠然至极,不像是走在皇城禁宫之中,倒像是在郊外踏青访春。就连问韩青这句话,似乎也是兴之所至。
韩青摇了摇头,我只是见有人执迷不悟,心下感慨罢了。
心比天高,自然执迷不悟。瞿英笑问,令公不劝一劝
瞿兄不要拿我说笑了。韩青无奈地道。
殿下现在明显准备拿他开刀祭旗,怎么劝何况他和张本中同在朝中几十年,太了解对方了。从前张本中或许还能听他说两句,如今双方站在了相对的立场上,他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会被认为是别有用心,不如不劝。
何况瞿英说得对,张本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比天高,锋芒毕露,又怎么肯听人劝
世家这两三代人,真可谓是青黄不接,偏偏命又好。换做高祖和太宗皇帝在时,早就把他们收拾完了,绝不会有机会蹦挞到今天。可是偏偏继位的是平庸的先帝,他还对世家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以至于坐视他们壮大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陆裴那样的的年轻人,顺风顺水地长大,背负着无数人的期望,没有经过任何挫折,所以骄傲到折就断。
但张本中这位长辈,实际上也没比他好多少。甚至他的人生还比陆裴更顺利,毕竟这二十年里,他一直都是南派世家说一不二的话事人,所有想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成的。
这些成功会遮住他的眼睛,让他变得盲目,看不清自己的能力和处境,甚至真的以为世家势大到能够威凌皇权。
韩青就从不做这样的梦。这二十年里,上面一位平庸的君主,身边一堆平庸的同僚,如果他愿意,权倾朝野、一手遮天都不是什么难事。但韩青从不出头,始终让自己泯然众人。
所以纵然他是中书令,纵然他时常能左右朝堂局势,但他在所有人眼中依旧是无害的,甚至直到今天,张本中都没有警惕过他。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必要再劝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青∶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