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越笑着说,雅间不单独收费,只是有最低消费标准。贵是贵了些,但我们五个人平摊一下,也没比楼下贵多少。
穆柯立刻转身,跟上了他们。
陆谏不由转头看了贺子越一眼。他有老师的消息渠道,初考结束之后,各地最出色的寒门子弟的名单,已经送到了他手上。很巧,眼前这几个人,都在名单上。这包打听也不知道是真材实料,还是跟自己一样拿到了名单。
但最让陆谏不解的是,他想不出贺子越能对上名单上的哪一个。
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籍籍无名。如果他不在名单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京城果真是个人才辈出之地啊
重新落座之后,几人少不得自我介绍一番。
轮到贺子越时,陆谏忍不住问,你姓贺如今皇后摄政,她的姓可要比国姓袁更受人瞩目。
是啊,,跟皇后殿下是本家。贺子越笑着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出去做生意,人家听到我的姓,都肯多给几分面子。
贺子越道,做生意有什么不好你们要是去过庆州就会知道,商业才是整合资源、积累财富的不二法门。
阿喜忍不住附和道,我阿兄有个朋友,家里也是经商的,消息十分灵通。这回寒门士子可以科举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阿兄的。
陆谏本来觉得贺子越可疑,听她这么说,反倒释然了。
这人或许就是个商人子弟,去过庆州,对皇后也十分推崇。如果是他想的那个身份,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又怎么可能会是这副模样
还是来说说礼部的改革吧。他这般想着,便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贺子越说,改革的地方很多,不过大部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两点∶第一,考试不在京兆的公房,还是分三场,但不像之前那样每一场黜落一批人,而是三场结束之后,取综合成绩排名第二,这次考试会糊名阅卷,也就是说,在成绩出来之前,考官们也不知道哪一份是谁的卷子
糊名阅卷高渐行双手扣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急切地问。
他最担心的,无非是有人发现了他的存在,打个招呼就能让他被黜落。可是如果糊名,那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全凭本事。只要最后的成绩递到皇后面前,纵然有人想对付自己,也不可能了。
而旁边的穆柯关注的却是第一条。他是偏科生,本来觉得自己估计考不上,但若是不逐场黜落,取综合成绩,那说不定还有机会。
陆谏虽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但也依旧为这两条改革而心潮澎湃。
他看着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不由笑道,看来皇后殿下的确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这话怎么贺子越很感兴趣地问。
陆谏道,以前的科举考试,是世家的天下。这固然是因为只有世家子弟才能应考,寒门子弟数量稀少,但更是因为科举的结果操纵与世家权贵之手。他们随便递一张条子,就可能会改变最终结果。
众人听得心有戚戚,连连点头。
但改革之后,世家权贵便无法再插手科举的结果。陆谏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可以说,以前的科举,虽然选出来的是朝廷的官,可是背后却各有势力,只为自己背后的人办事。而现在的科举,选出来的就是朝廷的官。
放在当下,也可以说,选出来的是皇后的官。
这也就难怪皇后要下定决心改革科举,让寒门士子参加考试了。
因为只有他们的背景是干净的,能够真正为她所用,而不用担心背后有其他势力在操纵。
这份决断和魄力,陆速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但依旧还是忍不住心生钦佩。并不是每个人处在那个位置,都能迈出这一步的,她有很多种选择,这或许是最难的一种。
陆谏想起老师对这位殿下的评价∶雄才大略,野心勃勃。
只有在这样的掌权者手下,才能够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因为她比所有的臣子更有决断、更有野心,她不受各种规矩所限制,更不会让手下的人被限制。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但每个人心里都各有思量。
穆柯看向贺子越,你不是想知道西北的消息吗不过,我也只能说我看到的,知道的。
贺子越把凳子挪近了一些,你说。
穆柯就从胡人的小股队伍来袭开始,一直讲到在师将军的安排下,大家如何与胡人作战,取得最终的胜利。他虽然谦虚了一句,说自己所知有限,但其实看到的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多了,因为他一直在思考,而且还得到过向师无命请教的机会。
最后,他连自己弃文从军的打算都说出来了,后来听说朝廷改革科举,寒门士子也可以参加考试,我还是想来试试。来的路上遇到师将军,他也支持我。
你竟然见过师将军贺子越羡慕得眼睛都红了,我当时也想去西北,但我爹不许。
那也是伯父一片爱护之意。陆谏安慰他。
贺子越悲愤道,他才不是担心我的安危,只是觉得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必是个扯后腿的,叫我不要去捣乱。这回科举也是,叫我再多读几年书,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阿喜问。
贺子越义正言辞地道,我跟他说,正因为这一次科举菁英云集、人才辈出,所以我才一定要来看看。就算自己考不上,多结识几个好朋友,沾一沾诸位的文气也好呀
结果你跑到这里做生意来了。穆柯一板一眼地道。
贺子越叹气,唉,那还不是因为见到了诸位之后,我对自己的认知更加清晰了,知道这回科举确实没什么把握,不如趁机多了解一些各地的消息。
那你不考试了吗阿喜有些可惜地问。
贺子越笑道,考还是要考的,名都已经报了。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木牌来,放在手上晃了晃,唉,只希望不要考得太差,能勉强过得去,不让我爹有机会借题发挥。
阿喜盯着他手里的牌子,看得目不转睛。
贺子越注意到了,就直接递了过来,给你玩。039039
怎么能说玩呢这么重要的东西。阿喜说,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接了过来,捧在手心里翻看。
高渐行看到这一幕,不由暗自懊恼。他的木牌报名之后就妥善地收起来了,生怕遗失,却忘了妹妹可能也会想看一看。阿喜一直都是这样,想要的东西从来不说,倒是处处替他设想周到。
他连忙把自己的那一块也掏了出来,我的也给你玩。
穆柯见状,默默把自己的也递了过来。
陆谏左右看看,摇头失笑,也递出了自己的。
阿喜呆呆地看着手里四块牌子,心里有些发酸,但是又忍不住高兴。
高渐行以前在泽州也有几个朋友,但阿喜从来不与他们接触,一是因为要忙着赚钱养家,二是怕他们嫌弃自己。这回进京,她心中也不无忐忑。没想到,阿兄的朋友们会对她如此友善。
好像就是从知道阿兄可以参加科举那一天起,日子就越来越好了,好得不可思议,让人不敢置信。
啊贺子越突然惨叫一声,失声喊道,牌子都混在一起了,回头怎么知道哪一个是谁的
众人本来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跳,听到他的话,看向阿喜手中的牌子,都不由静默了下这好像确实是个难题,因为木牌都长得一样,上面虽然有标志,但谁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估计下发的人也没想过,还会有混在一起分不清楚的事情发生吧
要不,去礼部找人问问最后,贺子越说。
阿喜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为了宽慰自己,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牌子,不是很确定地说,其实,或许是分得出来的。
怎么贺子越很感兴趣地问。
阿喜道,我觉得这上面的标志应该不是花纹,而是一种文字。
文字其他人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阿喜立刻踌躇了,我也不确定,但我觉得是这样的。等我研究一下,或许能找到其中的规律,这样就不用去麻烦别人了。
不急,距离开考还有很久呢。贺子越说。
他又拍了拍阿喜的肩膀,十分感慨地道,果然,女孩子就是聪明,脑子比我们好用多了
阿喜涨红了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因为羞愧而烧起来了,这是什么胡话我你们才是天下英才,我只不过认得几个字,喜欢瞎琢磨罢了。
虽然高渐行也经常夸她,但阿喜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现在刚刚认识的人也这样说,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世人都知道,男子才能建功立业,女人只能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做些针凿女红,年纪到了就生儿育女,一辈子一眼就看到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