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贺星回道,“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钱花了,事也办了,那就没必要深究。”
这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之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干净的,即便自己干净,也不能保证手底下的人都干净,贺星回若是想彻查,只怕大半个朝堂都会陷进去,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形,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想来贺星回也不想面对那样的结局,所以如今这般大被一遮,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从今往后,所有人都得绷紧皮了。以她的手段,绝不会给任何人在国库账目上做手脚的机会。如果真的有人伸了手,到时候只怕是神仙难救。
回去该好好敲打一下下面的人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些。因为贺星回又道,“不过,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消息,国库并不是真的没有钱。”
她说着一抬手,就有人将那慢慢一箱的条陈送了上来。
贺星回一脸欣慰地道,“这么多的欠款,只要能收上来,国库没钱的困境立刻就能缓解。”
别说是明年的预算,说不定后年的都够了。
重臣们十分不安,“殿下,这恐有不妥。”
这种事既然都已经成了惯例,那就是所有人都在做,比之前那些模糊不清的账目,范围可要大太多了,几乎每个官员都牵涉其中。而且很多钱最后还是用到了公务上,再加上年深月久,是很难掰扯明白的。
“有什么不妥”贺星回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这”中书侍郎曹无用说道,“朝廷好比父母,各地官府好比子女,这家里的账,哪里能查得这样分明而且又是翻旧账,只怕到时候闹起来,难以平息。”
“曹大人这个比喻用得好。”贺星回笑了一声,“难怪有句俗语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曹无用的脸色十分难看,但还是咬着牙低下头去,“是臣愚钝。”
贺星回又放缓了语气道,“正是因为朝廷是父母,各地州府是子女,此事才不能轻轻放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子女做错了事,父母就该严厉处罚,教导他们是非对错。若是一味溺爱,反而是害了他们。今日家里的账目不清,为了维持一团和气不去管,明日若是铸成大错,岂不更令人痛惜”
她笑吟吟的,还征求其他人的意见,“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谁敢说不是
韩青左右看看,只得上前一步道,“殿下所言甚是。只是这些账目年深月久,许多地方的官员都换了不止一任,叫现在的官员去还前任的债,恐怕难以服众。”
“这倒说得过去。”贺星回抬头想了想,“那就以三年为期吧。三年之前的且不去管他,这三年内的欠债,必须要一分不差如数上交若是哪个地方的官员上任不足三年,那就算他倒霉吧。毕竟接任的时候,账务也是要交接的。”
“是。”她这一松口,众人只觉肩上似乎都轻松了许多。
但还是有人问,“若是还不上,又当如何”
“怎么会还不上”贺星回一脸惊讶,“就算库房里没有现成的钱粮,那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田宅店铺不都是钱吗”
“这”谏议大夫钟彬目瞪口呆,“这跟抄家有什么分别”
“这话可不能乱说。”贺星回眉头一皱,很不高兴地道,“若是抄家,一家老小都是要问罪入刑的。我们只不过接受用资产抵债而已,就算拿到了也要设法出售,我还嫌麻烦呢”
众人默然,想说不赞同她的理念,但实际上,换做另一个杀伐决断的主事者,有现成的罪状在,把这些人都问罪入刑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一样抄没家产,充实国库。
相较而言,贺星回已经很宽容了。很多含糊的地方她都既往不咎,只要求收回三年内的欠款,想必大多数衙门都能承受得起。
贺星回从他们的表情上猜出了他们的心中所想,也只是但笑不语。
这些朝廷栋梁不知多少年没有下到地方上去了,他们按照自己印象中的情形来估算,实在是高估了如今各地官府的实力。国库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地方财政又能好到哪里去
但现在且不急着提醒他们,总要等他们碰了钉子、遇到困难,才显得她这个出主意的人的珍贵。
“既然诸公都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办。”她将视线落在户部尚书严文渊身上,“这件事,就要劳烦户部费心了。”
严文渊苦着脸。
贺星回看似给他想了一个办法,可是要执行下来,却是千难万难。他又不是瞎子,看不到库房里的白条吗要是钱能收上来,他早就去要了,何必指望贺星回
他也豁出去了,放低姿态哀求道,“殿下有所不知,户部的官员也曾尝试过催收欠款,可惜收效甚微。我们户部人员本来也不充足,又有别的差事要办,再做这件事,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殿下能再给几个帮手。”
众人闻言,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好你个严文渊,看起来浓眉大眼的,竟然也会使这种小手段了,拉人下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严文渊假装没看到。这年头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故交只要在场的人下了水,他们自然会设法去说服自己那边的人,能给他省多少事
“唔”贺星回认真考虑起来。
她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被看到的人都免不了一阵紧张,生怕自己被拉了壮丁。
贺星回怎么会不成全他们呢
“这样吧,”她笑眯眯地一拍手,“户部要忙的事情多,其他部门恐怕也不相上下,估计是抽不出人手来了。不过,诸位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想必家学渊源,家中的子侄辈若是有在朝为官的,不如就让他们跟着严尚书锻炼一番。”
重臣们闻听此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主意太歹毒了。严文渊尚且只是想拉两个人下水,她却是想一网打尽
只有严文渊举双手赞成,“这个主意好。殿下放心,各家有些什么出色的年轻后辈,臣都知晓,定让他们都来为国效力。”
“那就好。”贺星回微微一笑,十分端庄的样子,“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明年朝廷能有多少预算,可都要看诸位的。别的不说,至少先把西北的军饷和封赏凑齐吧总不能寒了有功将士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