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道长何出此言?”林姝垂下了眼眸,盯着被自己揉皱的帕子看。
酆郸以一种柔和的语气吐出最尖锐的话:“方郎?”
手中的帕子没拿稳飘在她的脚边,林姝将颤抖的手指藏在手心没去捡,偏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望向别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容注意到她呼吸不稳,但又强装镇定地反驳这一句。
“贺夫人应当不喜欢他吧,”酆郸放缓了语气,一步一步攻破她的心防,“毕竟有荣锦这样的少爷在眼前,区区一个秀才怎么会看在眼里呢。”
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林姝最不愿听到的话,小娘子脸色苍白如纸,红唇嗫嚅着低声乞求:“别说了。”
云容想弯下腰替她捡帕子,酆郸托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起,顺带将林姝的帕子捡起放在了矮几上。
“我并非有意为难你,”酆郸以退为进,试图得到一个答案,“这件事,和你母亲是否有关?”
林姝毫不犹豫地摇头,自愿发誓:“母亲虽欲让我得了这门好亲事,但伍姨夫帮衬了我们这么些年,怎会害她到这等地步,此事同我们无关……若我有半句虚言,我林姝必将不得好死。”
她这般坚决,着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之前第一回见面便能察觉到林姝并不擅长遮掩情绪,如此看来,她说得许是真的。
但上回她的确有所隐瞒,云容趁机问了出来:“伍彩儿去乱葬岗那日,你是知道的吗?”
林姝绷紧了身体,这般下意识的反应被云容注意到了,林姝小幅度地磨搓着手臂:“知道……”
倒也没想到她直接承认了。
“那一日,”林姝觉得自己吐出的气息都是凉飕飕的,她打了个冷颤,不得不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我来伍家替她检查绣好的嫁衣。”
酆郸握紧了云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侧坐了下来。
林姝显得局促不安,目光打量着坐在床侧内的伍彩儿,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她那几日都很高兴,好几次我都听见她自言自语,我原本以为她很满意荣锦这位夫婿……成亲前一夜她换上了嫁衣,对着镜子上好妆,又问我如何。”
“我自然是夸赞她的,她自小没了母亲,很是依赖我……”
林姝回想起那日烛火下的红嫁衣,伍彩儿抚摸着铜镜里的自己说:“我很高兴,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我听出了几分不对劲,就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就这般喜欢荣公子?’”
“彩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林姝坐立不安,“她很冷淡地吐出一句‘他又算什么东西’,这句话是真的把我吓到了。”
那这是撞鬼了?
“她说她遇见了一个对她很好的人,当我从未见过……”林姝摇头,“她说让我帮帮她。”
“帮她什么?”
林姝被承诺和表妹的安危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云容看出她犹疑不定:“你想让她一辈子都变成傻子,嫁到荣府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吗?”
林姝脸色变了又变,到最后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实在受不住这样的两难:“我不想的……”
酆郸慢声提醒:“时间拖得越长,她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
沉寂中,林姝起身坐在床沿,她握住了伍彩儿毫无反应的手;“彩儿,你会怪表姐吗?”
没有得到回答,但听到她的声音时,伍彩儿转动了眼睛,呆愣地朝她笑了一下。
林姝瞬间泣不成声。
那夜表姐妹两人睡在一处,伍彩儿半夜爬起来穿着嫁衣跑去乱葬岗时,本就有些许提防的林姝自然也醒了,她不知道表妹要做什么,但又不放心她的安全跟了过去。
好不容易见她停下来,却徒手在乱葬岗上挖起泥土,林姝上前阻止,却见伍彩儿泪流满面。
她的双手沾满了脏污,却紧紧握着一小块看不清颜色的布料。林姝去扶她起来,伍彩儿却跪在地上向她磕了三个头:“今日我要嫁于我的清郎,此事请表姐保密,算彩儿求你了。”
和她一同跪下的,还有身旁逐渐成影的一道男子身影,他身上穿的红袍是伍彩儿这几日赶出来的,但他身形缥缈,林姝察觉到了不对,那根本不是人,而是鬼。
她的表妹被乱葬岗的鬼勾走了魂魄,却是心甘情愿。
云容望着酆郸满是质疑,似乎在说你手下的鬼不太-安分,怎么没管住。
酆郸无可奈何,人间的鬼非他管辖范围,唯有鬼蜮中的恶鬼逃出他才能管束一二。
云容觉得不对:“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答应和荣锦成婚?”
这听着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酆郸把玩着她的手指,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了林姝一个问题:“她什么时候开始自言自语的?”
“自我们去了一回石浦寺,回来之后……”林姝自己说完后反应过来,声调都不自觉地提高了,“难道这寺庙有问题?”
“去看看吧,”酆郸一点也不震惊,云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酆郸笑着摇头,在云容掐他脸的时候托住了她的背,任由她胡闹了一会儿,直到孟鸿卓敲门准备进来,云容才老实地缩了回去,拍掉了酆郸的手。
云容才记起一旁的林姝,见她垂下眉眼假装没看到的样子,才想起她的事,急忙补充一句:“至于你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对旁人说的。”
林姝咬着下唇,朝她投来感激一笑。
孟鸿卓在几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听到辛云容提起石浦寺的名号,也没再拖延时间,喊着几人往那处赶去。
乱葬岗他们去过一回了,现如今还是石浦寺瞧瞧有没有猫腻。
眼看着孟鸿卓几人都快走出大门了,云容犹豫了一会儿凑到酆郸耳边问:“你能去寺庙吗?”
酆郸反问一句:“你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