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秦摇微扯住他衣袖,声音中带着点哀戚。“阿予,陪我,就这一会儿。”
日头昏黑,没点灯柱的殿内魆魆一片。火盆里的银炭噼啪一亮,照出她颤颤的眼睫。宋取予安静地看她一眼,将她的手慢慢从自己衣袖上摘去。
秦摇微只觉得手心一空,那抹衣袖便抽离而去。这轻飘飘的感觉,叫她觉得自己也无足轻重,不过是这宫里的一道孤影,一道幽魂。
“你去吧”秦摇微的表情陡变。她冷笑起来,拿指甲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太子殿下,自此后,娶妻纳妾,都随便你既然你觉得我那样狠心,那我就做个狠心的人。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纳一个,我害一个。如何”
她的话很尖,有些刺耳。已经走到了门前的宋取予,却并未为之改色,只是眉目冷静地说“阿扇,先太子的祭日快到了。待养好了伤,记得去祭拜一番。”
一句话,就让秦摇微偃旗息鼓。原本的怨恨,都瞬间散作云烟。她缩回了榻上,披着毯子,再没说话了。吱呀一声,偏殿的门合上了,屋内只余下炭火劈啪作响,明灭的光照得她眼眸鼻尖发红。
一道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人递了一方手帕到她面前“奴婢给您擦擦脸吧。”秦摇微抬头,便看到樱桃比哭还难看的脸。
“做什么我又没掉眼泪。”秦摇微说。
“就是给您擦擦没干的头发。”樱桃有些结巴。
秦摇微点头,将脑袋贴近了这个小宫女。樱桃伸手,拿手帕擦了擦她的额头,顺道抹一下她的眼角。“太子妃那边也太过分了,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她一边擦,一边愤愤不平道“明明是您救了她,还险些被她推到深处去,她竟然倒打一耙”
“她是聪明人,不想得罪永乐。”秦摇微轻声喃喃“算了,不说这些,我累了。”说罢了,她将脑袋枕到了樱桃的怀里,贴着那软绫的比甲,像是依偎在长姐或母亲的怀中。
樱桃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就像在家里照料弟弟的模样。可其实她比摇微要小太多了。
殿外,宋取予面色沉沉地站在屋檐下。他冲身旁人道“去叫李随潮喊来。就说,锦宁侯的意思,孤还要再考量考量。”
不消几个时辰,太子妃落水的事便尘埃落定。是太子妃自己赏花时不慎失足,又被宫人救了上来。从头到尾,与秦摇微没有干系,更与皇后的心头宝贝永乐公主没有干系。
“连翘,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太子妃的寝殿内,药香袅袅。一个宫女站在太子妃床榻前,唯诺受斥。她目光闪躲,低声道“是是李随潮大人叮嘱奴婢这么说的。”
“是太子殿下的那个幕僚”床上的太子妃难掩弱色,面孔苍白。
“是。他说得罪了永乐公主,太子妃娘娘也会麻烦,倒不如说是安华殿下推您落水。”
“糊涂”床上的太子妃重斥一声,眉间染上微微恼意“李随潮这般说,定有什么打算。你竟傻傻地信了,还将事情都推到安华殿下身上”
连翘哆嗦一下,立刻跪了下来“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太子妃气结,咳嗽一阵,重新靠在了枕垫上。她目光四扫,喃喃道“这回应当是将那安华郡主得罪狠了”
连翘颤颤抬起头,道“要不然,要不然奴婢去她跟前请罪”
“请罪你当她有那么好气性”太子妃嗤笑一声,慢慢合上眼睛“罢了。改日再想法子赔罪吧。眼下这会儿,她八成不愿见我。”
连翘红着眼“都是奴婢擅作主张”
太子妃目不斜视道“你这样蠢笨,我也留不得你了。明日就领些银子,出宫回故乡去吧。”
闻言,连翘大吃一惊,连忙膝行向前求饶“娘娘,求您不要赶奴婢走”可她还没碰到太子妃的床榻,便被两个宫女架住了手臂,往外拖去。
太子妃看也不看她,低声道“我入东宫,是为了俞家,可不能再有分毫的走错了。”
太子妃的陪房蒋氏沉默递上一块帕子,替她擦了擦额上冷汗,又为她揉起了太阳穴“娘娘也不必太过困扰。那安华郡主再得太子的眼,也不过是个要外嫁的人,便是得罪了也无妨。”
太子妃闭着眼,沉闷说“旁的宗族女子,外嫁也就算了,但凭她的身份,嫁的人不会简单。秦氏的遗脉,天下多少人盯着的,怎可能随随便便嫁个儿郎前一回出嫁唐国公府,助太子得称东宫。下一回出嫁,也会是棋盘上的一步。不紧盯着点,就摸不透太子的心。唐国公府昔日何其风光违背了太子的意思,还不是说没就没。”
太子妃的话,让陪房叹息一声,不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