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不免有些埋怨文哥儿。
这小孩儿自己写檄文写痛快了,他们家女儿却不知会不会因此而嫁不到好人家
李东阳看得出妻子的想法,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像谢迁所说的那样,移风易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小的一个风俗,落在每个人头上都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估计都没有,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话说出口,做父母的却是得从方方面面去考虑。
既然都已经被文哥儿这混账小子绑上贼船了,如今也只有号召更多人参与这次放足活动,才能让他们这几家人不至于太特立独行。
只要被拉下水的人足够多,他们家看着不就正常了吗
李东阳来了灵感,坐到案前奋笔疾书。
说来也巧,昨夜有个富商骂走了说书先生,特意点了个脚最小的,夜宿花楼鏖战到凌晨。
结果地龙一翻身,竟是意外把他那玩意给折了,弄出来后很快肿得跟馒头似的
有大夫提议把它切开放血,富商死活不答应,怕把自己的宝贝给切废了
嫖宿嫖到把那玩意给折了,可真是让人闻所未闻的奇事。
当天一起从房里跑出来的人很多,不少人都亲眼见识了那富商的惨状,私底下自然是当乐子给别人讲。
那被赶走的说书人本就对这些瞧不起人的富商怀恨在心,听说此事后乐不可支,当场编了段故事跑人多的地方大讲特讲,说有的人不信神童的话,当场断子绝孙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家伙不是仗着有钱看不起他吗他这次就要大伙都知晓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乐事
左右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哪不能说书
讲够了,他就跑
说书人打定了主意,当即拿出十二分的本领把听来的消息进行全面加工,把整个故事讲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简直像是自己亲自躲在床底看了全程似的。
那富商正忙着治自己的子孙根呢,哪里顾得上去找那么个说书人的麻烦
虽说这么讲有点诋毁的嫌疑,可还是不得不说,这种略带下流低俗味道的“小道传闻”,向来最容易吸引广大群众的注意力,也是大伙最爱到处传播的。
没等李东阳他们的文章写出来,“不听神童言,断子绝孙在眼前”的神奇故事就已经飞快传遍了京师大街小巷。
本来没听说过那讨“金莲癖”檄的百姓们
那位小神童这么灵的吗
于是在文哥儿不知道的情况下,讨“金莲癖”檄开始了新一轮的传播。
真就是许多事凑巧撞到一起了。
翌日一早,有言官站出来弹劾丘濬。
丘濬人缘不太好,为官却是清正守纪,分内之事向来做得极好,连看他不顺眼的刘吉都挑不出他多少错处来。
倒是户部曾经嫌弃他手伸得太长,礼部的官还管起户部的事来
朱祐樘听到有人弹劾丘濬,也是有些惊异。这老丘有什么能让人弹劾的
一听之下才知道,这是说丘濬正事不干,反而跑去关心妇人缠足的事呢。还明里暗里表示就是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太多了,才导致上天震怒
朱佑樘听了都觉得这家伙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别人不知道,朱祐樘还能不知道吗
丘濬自从呈上了大学衍义补纲要,便时常与诸位阁老商讨其中细则,人还没进内阁,都参与过好几回内阁小会议了。这还能叫正事不干
朱祐樘就等着宪宗实录修完,找机会把丘濬这个副总裁塞进内阁去。
这样他们这批老臣就差不多提拔得差不多了,他这个当儿子的对宪宗皇帝留下的老臣摆足了礼敬的态度,可以慢慢把目光转到下一茬相对年轻的官员身上。
这言官的弹劾可真的没事找事。
朱祐樘叫人把那道讨“金莲癖”檄呈给他看看。
宫中是不兴缠足的,便是在家中缠了足的宫女,选入宫中时也要解去足纨。
是以朱祐樘也不太了解民间缠足的情况,他读了文哥儿所写的檄文,觉得文哥儿骂得也没错。
哪有人鼓吹脚越小越好的
至于说地震和这篇檄文有关,那更是无稽之谈。
文哥儿可是他在位期间为数不多的“祥瑞”,真要让他们随便诋毁了去,岂不是说他治下连个神童都没资格拥有
朱祐樘不悦地道“朕觉得这檄文所言句句在理,且也不是丘尚书所作,卿为何用这檄文来弹劾丘尚书难道你正好是檄文中所说的金莲癖不成”
那言官伏跪在地,额头冷汗涔涔。
他本就是靠逢迎刘吉升的官,根本没什么能耐,昨晚想半天也没想出特别好的说辞来攻讦丘濬。可刘吉吩咐了他又不能不照做,今天也只能硬着头皮替刘吉把这事办了。
朱祐樘都亲口说那檄文“句句在理”,这次弹劾自然不了了之。
刘吉面上不显,心里却直骂那言官废物,连罗织罪名都不会,这种程度的弹劾是想给丘濬挠痒痒吗
现在好了,不仅什么用都没有,还让那篇不知所谓的檄文得了圣上一个“句句在理”的评价
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这言官与丘濬他们是一伙的。怎么看这都是明面上弹劾丘濬,实际上却是借机把那篇檄文呈给圣上看
蠢货
真是蠢货
丘濬也觉得这言官挺蠢的,于是他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臭脸,连话都懒得和对方说。
经过这次不痛不痒的弹劾,文哥儿那篇因地震还没来得及传出翰林院的檄文却是叫文武百官都知晓了,短短几天内就顺利达成朝野皆知的伟大成就。
连摩拳擦掌准备推波助澜拉人下水的李东阳看到这样的发展都有些目瞪口呆。
文哥儿这小子,不会真的“上头”有人吧
瞅瞅他这想做什么就如有神助的好运气,天上没人说不过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