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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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妙香给了青桐三个,给了乌桃三个。

乌桃眨眨眼, 说“妈,这是我同学给的, 我已经吃了好几个,这六个是带回来给你们吃的。”

青桐“这是干炸丸子,我们单位也吃过这个, 我尝两个就行。”

宁妙香垂着眼“你们吃吧。”

她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乌桃见了,没再说什么,把自己碗里的一个给了宁妙香,青桐也照做了,于是一家三人,每个人两个丸子。

外面的雪又下大了, 棒子面粥里熬白薯, 就着酥脆的干炸丸子。

每个人只有两个而已, 不过却很体味。

一直到碗筷锅都洗好了,乌桃心里还回荡着那酥香的味儿。

她想, 干炸丸子真好吃, 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 以后她如果有钱了,一定要多买这个吃。

宁妙香买了一包白蜡烛,白蜡烛比家里的煤油灯要亮一些, 读书写字都可以了。

青桐从单位拿过来两个石板, 于是乌桃就用粉笔在石板上写字。

她以前没写过,现在乍写,当然很吃力, 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握不住粉笔,这让她有些丧气,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不适合学习。

不过到底是重新拿起笔,笨拙地控制着粉笔头,在石板上继续写。

她知道这个还有笔顺,于是翻书开始找,照着书上一笔一划地写。

写了一会,觉得这比捡煤核还累,于是又拿起书来开始认字。

她用手指头指着课本,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有些不认识的就跳过去,反正内容她大概记得,个别简单的字也有点印象了,磕磕绊绊勉强能顺下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错的。

读了一课的内容,又读下一课,读着读着,也就有些无奈。

不识字,这就是横在她面前的一座大山,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克服。

她问过同学,大部分同学其实也就是上了不到一年,但是有的同学本来家里就教过,所以认识字,也有的不认识就不认识了,打算就这么混着,反正也不着急。

可是乌桃不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能混着,必须想办法越过这座大山。

她有些烦闷地将书放下,放下后,又拿起来,去翻看后面的拼音。

据说懂了那些拼音就能自己认识字了,可是这些拼音也好难,她问了同学,发现同学也没几个明白的。

他们说他们父母没学过,后来上学了,匆忙补了两周拼音,他们就开始学别的,根本没闹明白。

这让乌桃难受起来,以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闷闷的。

很快到了星期天,这天乌桃不用上学,不过宁妙香去加班了,要进行政治学习,而青桐也要参加一个讨论会,没办法,只能乌桃自己出去了。

她一大早就背上了竹筐,她边留心捡着煤核,边往西边走,穿过北海一直往西,边走边打听,最后终于来到了铁路边。

那铁路应该有些年月了,用沥青浸过的老枕木发黑发暗,铁路旁的碎石布满油渍和灰尘,由北边吹来的冷风吹过锃亮的铁轨,寒铁和冷风发出凛冽的鸣声。

乌桃这时候竹筐里已经差不多要满了,所以至少上午捡煤核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倒是不着急,就蹲在铁路边仔细地找。

最开始并没找到滑石,反倒是找到几块废铁,生了锈的,弯曲着一段,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乌桃便拾起来放在竹筐里,之后继续往前走,沿着铁路慢慢地找。

铁路边上竟然什么都有,她又捡到几块废铁零件,几个漂亮的玻璃球,甚至还捡到一本被撕掉封皮的书。

最后确实也捡到滑石了,很大的滑石,半透明的,她试着用滑石在铁轨上画了一下,非常好用。

乌桃心里喜欢,想着这样能节省多少铅笔啊

她看看四周围,因为天太冷了,并没什么孩子过来,也没人看到,她扒开煤核,将那本书偷偷藏在煤核里面。

这样虽然书会脏一些,但至少不会被人看到。

她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虽然背上竹筐渐渐满了,不过她心里却很喜欢,先回到家里,把漂亮的玻璃球拿出来,又把埋在煤核里的书拿出来,小心地拭去上面的煤灰,翻开看了看。

没了封皮的书,里面密密麻麻的字,不知道写的什么,有些地方还有红笔做的标记。

乌桃小心地用书摸了摸那些红色字迹,她觉得那些字写得很好看,这一定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写的,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因为什么扔了这本书,也许火车上要查,不让带书,也许怕招什么灾祸吧

乌桃看了一会,将书藏在一个藤条箱最底下,这样妈妈也不会发现了。

之后她才随便吃了点东西,背着竹筐去河边废品市场,想着把煤核卖了,再把捡的那几块铁卖卖。

去了废品市场,煤核卖了两毛钱,废铁人家只给五分,不过这对于乌桃来说已经很高兴了。

一上午就两毛五分钱,下午她想着先捡一会煤核,之后趁着天还亮着,回家赶紧学习,等到晚上,反正也不能学习了,再出来捡煤核。

那样晚上肯定挨冻,但至少能节省蜡烛了。

上午乌桃背着竹筐是往西走,这次她心血来潮,想着往东边走走。

往东边要过河,她绕了一条路过了桥,过桥后,觉得有些新鲜,这是她很少走过的。

她突然就想起叶蕴年来,他家就住在什锦花园胡同,自己沿着大佛寺东街这条路往前走就是了,她有些犹豫,不知为什么,下意识会想躲避。

坐在炉灰里扒煤核,毕竟不是一件体面事。

不过她很快就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本来自己就是捡煤核的,别人也都是知道的,再说未必就能碰到叶蕴年呢,谁还没事正好站在那里让自己碰到。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到底是特意避开了什锦花园胡同,往南边去,南边就是隆福寺,隆福寺是个热闹地儿,就算这个时候,别处都闹哄哄的,隆福寺依然是挡不住的热闹。

不过这些当然和乌桃没关系,她绕路走到了隆福寺后面,那里大门厚重,还有个高高的门槛儿,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泥胎像。

乌桃有些害怕,那些泥胎并不好看,她觉得看了后晚上会做噩梦。

大门外,有几个孩子在拍三角,穿着干净,一看就不是捡煤核的孩子,不会和她抢。

乌桃心里挺高兴,她很快找到了炉灰的痕迹,看样子还没人扒拉过,她喜出望外,赶紧放下竹筐,拿出耙子来扒拉。

隆福寺这边都是各种门店,店铺以前都是私营的,现在虽然公私合营了,但还是自己家经营,烧煤的时候就比较小心,煤烧得比较透,想捡煤核并不那么容易。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些大店面,那些饭店,每天烧得多了,就没那么仔细了。

乌桃慢慢捡着,捡完了一小堆就去找别的,不知不觉到了一处的时候,低头捡着炉灰,就闻到一股焦香,她好奇地抬头,看样子这是一家炸灌肠的店。

油炸货的焦香混着蒜汁的浓香,馋得人口水直流,乌桃扒拉着炉灰,甚至要看花了眼,她觉得这炉灰简直就是灌肠了。

她咽了一口口水,继续用手捻着炉灰。

谁知道正捻着,就听一个声音说“乌桃”

乌桃惊讶地抬起头,就看到了叶蕴年。

他穿着军用棉大衣改成的外套,戴着一个带护耳的绒帽子,清爽干净地站在她面前。

屎壳郎搬家,这是说乌桃连滚带爬的。

乌桃这才稍微缓过神来,小心地看着他,也不敢说什么,没防备这么碰着了,冤家路窄,自己肯定打不过他,只能随他说去。

久哥看她不吭声,便抬脚一踢,雪飞起来,扑簌扑簌地落在她头发上。

他站在那里“你怎么不说话”

雪花迷了眼,乌桃却什么都没顾上,咬牙道“你要是想揍我,那就揍我吧,揍我一顿,我们两清了可以吗”

久哥听她这么说,便嘲讽地笑起来“谁和你扯平再说我好好的干嘛打你,你看久哥我像是那种欺负女人的人吗男子汉大丈夫,我可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乌桃脑子里发懵,睁大眼睛看着他,心想你不是吗

久哥叉腰,一脸骄傲“小臭丫头,我可给你说,我从来不打人,特别是不打女人你以后见了我别跟见了阎王一样”

乌桃更懵了。

久哥“这么大的雪,你也别捡了,我把话给你撂这里吧,你就算捡到天黑,也捡不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乌桃呆呆地看着他背影,看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他说捡不到呢,因为他已经扒过雪堆了吧。

久哥没骗人,确实是捡不着的。

乌桃晃悠了半天,并没捡到什么,其实就算捡到也白搭,废品市场根本没人,她就算捡了煤核,估计也换不成钱了。

这让她绝望,她知道第二天她忙一天,也绝对不可能挣到那两块七,不可能的。

捡煤核是穷人家孩子的勾当,发不了财,真要能挣那么多,大人不上班直接来捡煤核好了。

她心里的火便灭了,好像被一根针那么一扎,所有曾经鼓着的气都没了。

宁妙香自然看出来了,嗤笑一声“人哪,得看清自个儿是谁就是这个命”

一时转过身忙乎着,口里还念叨“你爸就是这种人,没那个命非瞎折腾,结果可倒好,临了还得连累家里,害我一辈子,要不是他,我”

宁妙香絮叨的那些话,乌桃听不进去,她现在只觉得满身满心都是苦,她完了,没指望了。

一辈子就这样了。

她努力回忆着,想着那个纪录片里的样子,被所有人同情惋惜,大家都觉得她很可怜。

她又想起隔壁大院里的胡老太太,那是一个讲究人,大褂前头总是别着手绢,有一次看着她,转头和别人说“瞧,这就是江家那丫头,命苦着呢。”

她当时不懂,不明白别人说她命苦,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这就是苦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上,勋子来找她,找她一起捡煤核,她却摇了摇头,她不想那么拼了,觉得没意思,凑不够的,还差两块七呢。

宁妙香正做饭,喊她,给她五分钱,让她去打五分钱的酱油。

乌桃便接过来那五分钱。

宁妙香看她那样子“你怎么不捡煤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