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乏力,昏昏沉沉。傅知宁连呼吸都开始不畅,眉头蹙了许久后,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熟悉的床幔,昏倒前的记忆涌现在脑海,她轻轻呼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四肢百骸都酸痛不已。
“小姐,您总算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傅知宁眼眸微动,便看到莲儿被人搀扶着挪到床边。
见莲儿气色还好,傅知宁微微扬唇“你的伤”
“奴婢没事。”莲儿哽咽着抓住她的手。
傅知宁虽然知道那个伙计没刺中要害,她不会有什么事,可直到此刻看见她,心里才彻底松一口气“没事就好,掌印呢”
“姑爷刚把你带回来,二皇子府便走水了,二殿下被活活烧死,”莲儿吸了一下鼻子,红着眼圈看她,“宫里乱成一片,圣上和四殿下都在找他,他没办法只能先进宫去,不过小姐放心,眼看着天快亮了,他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傅知宁听到二殿下被烧死,心里没有半点波动,许久之后才苦涩开口“除了二殿下还有其他人遇难吗”
“有”莲儿小心地看她一眼,“走水时,李姨娘和二殿下在一起。”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傅知宁指尖一颤,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莲儿看到她这副样子担心不已,不由得攥住她的手“奴婢知道小姐与李姨娘自幼相识,虽然一向不对付,但多少还是有些情谊在的,您听了这个消息肯定不好受,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保重自己呀。”
“别叫她李姨娘,”傅知宁缓缓开口,“她生来逝去,都该是她自己。”
莲儿愣了愣“嗯,李宝珠小姐,奴婢再也不叫她姨娘了。”
傅知宁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又很快没了表情,静静坐在床上小小一只,仿佛生来就漂泊的野舟。
莲儿见她精神萎靡,又很快想起什么,脸上闪过点点担忧“对了,姑爷走后,宫里的老太医便来了,为小姐诊完脉后脸色不太好,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说先等小姐醒来那现在要叫他进来吗”
傅知宁眼眸微动,静了片刻后答应了。
莲儿立刻便要起身,傅知宁看着她蹒跚的样子十分无奈“派其他人去就是,何必要亲自走一趟。”
“不行,小姐的事,奴婢必须亲力亲为才行。”莲儿很是倔强。
傅知宁见她坚持,也只能随她去了。
一刻钟后,老太医躬着身子来到房中,一对上傅知宁的眼睛顿时目光闪烁。
傅知宁虽然已经猜到什么,但心跳还是快了些“莲儿。”
“奴婢在。”莲儿忙应声。
“带着其他人下去吧,我想单独与太医聊聊。”
“是。”莲儿看了眼其他丫鬟,丫鬟们顿时低着头往外退,不出片刻屋里就只剩傅知宁和太医了。
如今赵良毅死了,世上再无人能与赵怀谦抗衡,傅知宁没什么可顾忌的,便直接开门见山“太医,我是不是有了”
太医一愣“您都知道了”
一句反问,将答案直接呈现在傅知宁面前。
虽然已经做足了准备,可这一刻听到太医的话,她还是有些恍惚。
今年的除夕真是不一般,有人大权在握,有人悲痛欲绝,有人死去,有人新生,而百里家大大小小上百口,终于在十一年后的今天拨云见日,迎来新的曙光。
太医叹了声气,正想再说什么,就看到她唇角微微扬起,温柔地抚上小腹,显然对腹中孩儿充满了期待。
太医突然生出一分不忍,静了静后还是委婉开口“掌印夫人,您知道自己嫁的是太监吧”
傅知宁一顿。
“太监是生不了孩子的,您与掌印成亲这么久,多少也该知道老夫说的是何意,”他在太医院做了这么多年,是里头难得的仁心人,虽然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还是忍不住提醒,“他若是知道您有了身孕,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严重了说不定要一尸两命,您能明白吗”
傅知宁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她本就长得乖,此刻不着粉黛头发披肩,愈发清纯柔弱。太医看得心软,却也怕惹火烧身,于是又道“夫人受了惊,老夫给您开一张养神的药方,待会儿叫下人熬了汤药,喝完再歇息,至于别的脉象就当老夫没诊出来,该如何做,夫人自行决定,老夫上有老下有小,就不掺和了。”
说完,他停顿一瞬,“子虽贵,母更尊,只要保全自己,将来有的是机会生儿育女,夫人还年轻,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他觉得自己暗示得非常明显了,就差将赶紧喝碗凉药解决肚子里的小祸害直接说出来了,然而下一瞬,傅知宁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养神的药方不会影响孩子吧”
太医愣了愣“那倒不会。”
“那就好,”傅知宁轻呼一口气,问了第二个问题,“我这几日没吃没喝的,又不少担惊受怕,孩儿还好吗”
“还好”
“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将近两月。”
那便是更早之前怀上的。傅知宁点了点头,又问“可诊得出是儿是女”
“夫人,老夫是大夫,不是神仙,怎能诊得出男女。”太医终于忍不住了。
傅知宁笑了笑“也是,是我见识浅薄了,还请太医见谅。”
太医看她完全不担心事情败露的样子,无言许久后正要说什么时,傅知宁安抚地看向他“太医别担心,掌印也盼这个孩子许久了,不会因此责罚我的。”
太医愣了愣“真的”
“嗯。”傅知宁点头。
太医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可一对上傅知宁的视线,又顿觉大受震撼
命是她自己的,他都答应保密了,她完全没理由骗他啊
所以这个孩子还真是掌印默许的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不能生,但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宁愿戴绿帽也要让自家夫人怀个孩子
等一下,掌印想要孩子,直接收养一个多好,何必这么麻烦舍近求远难不成是因为她孩儿的爹,是掌印也奈何不了的,所以只能让她生下这个孩子那这范围可就小了,如今能比掌印权势还盛的
太医想到一个人,没忍住惊呼一声。
“怎么了”傅知宁吓一跳。
太医脑海闪过无数思绪,最后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一句“老夫要将此事告知四殿下吗”
傅知宁顿了顿“就不劳烦您了,我会亲自向他说的。”虽然赵良毅一死,大局便彻底定了,但到底百里溪的身份特殊,为免节外生枝,她还是得将有孕的事告诉赵怀谦。
让太医传话,难免有泄露的风险,还是她亲自去说比较好。
这般想着,傅知宁一脸郑重“太医,此事事关重大,一不小心便危及你我身家性命,您一定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
“好好好不说,绝对不说。”所以孩子真是四殿下的太医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赶紧再三保证不会泄露。
百里溪派来的人,傅知宁还是信得过的,又问了些养胎的注意事项,这才叫人送他离开。
太医离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傅知宁喝了安神汤重新躺下,总算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分安定
真好,她回家了。
药劲儿上头,她眼皮渐渐沉重,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后便睡了过去。
大年初一的早上本该鞭炮齐鸣,但因为二殿下横死火中,百姓们怕犯了皇家忌讳,没敢鸣炮也不敢出门拜年,明明最该热闹的时候,长街上却是静悄悄的,偶尔有人经过,也刻意避开了大红大紫的穿着,面色凝重仿佛奔丧。
皇城内,承乾宫。
齐妃歇斯底里地痛哭,整个人恨不得扑进棺内,个宫人一边哭一边拦,场面混乱且悲痛。
赵益站在没有封盖的棺椁前,隐约能透过白布看到下方烧焦的尸体,却丝毫不感到悲伤,甚至还有些怀疑和不解。
这下面的焦黑的尸体,当真是他那最骄傲、最爱干净的儿子吗怎么可能呢明明一点都不像,会不会是那些狗奴才搞错了他有无数个问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妃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泪眼朦胧间看到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当即扑过去跪在他脚边“圣上,圣上为我们的儿子报仇啊皇子府好端端的为何会走水为何偏偏就寝房走水肯定是有人害了他,肯定是有人”
话说到一半,她便哭得没了声音,整张脸上都凝结着痛苦。
赵益看着这个从十六岁便跟着自己的女人,终于多出一分动容,再开口时,声音苍老且沙哑“已经派人去查过了,火是从屋里着起来的,应该是烛台倒了,烧着了床幔与被褥,毅儿才会”
“不可能肯定是有人害他求圣上做主”齐妃激烈反对。
赵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正要开口说话,刘福三突然进来了。齐妃一看见他就发了疯,红着眼冲过去扑咬他,刘福三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几个宫人及时拦在二人之间。
“狗奴才狗奴才肯定是你跟赵怀谦勾结害死了毅儿,还不给我毅儿偿命”齐妃张牙舞爪,几个宫人都差点拦不住。
刘福三连忙跪下“奴才冤枉啊娘娘,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谋害主子啊”
“狗奴才”齐妃已经失了理智,翻来覆去都是这样叫骂。
刘福三痛哭流涕,扯着衣袖擦眼泪时,扫了拦着齐妃的宫人一眼,宫人当即扶上齐妃脖颈,略一用力便打晕了她。
“娘娘”
赵益愣了愣,忍不住上前一步。
众人连忙将齐妃扶住,刘福三惊慌失措“快快快,送进寝房,请太医”
“是。”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殿内彻底清净下来。刘福三没有起身,而是跪着挪到赵益面前“圣上英明,天地良心呐圣上,奴才对天发誓,绝没有谋害二殿下,否则就叫奴才天打雷劈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