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杏赶忙上前将曲小溪扶住,曲小溪望着方嬷嬷,强笑:“嬷嬷安好……”
“王妃客气了。”方嬷嬷颔首,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要不……奴婢找个医女来,给王妃揉揉?”
“不了!”曲小溪立刻拒绝,“我歇歇就好!”
“好。”方嬷嬷强忍住笑,曲小溪问:“殿下呢?”
“快过年了,要写一些福字和春联贴上,殿下去书房忙了。”方嬷嬷语中一顿,又说,“奴婢想着不妨再剪一些窗花,王妃若得空,我们一起剪?”
“好!”曲小溪应得干脆,转而又噎了噎,“但这个我不在行,只能胡剪,嬷嬷别笑话我。”
“怎么会呢。”方嬷嬷笑得畅快,“奴婢也是胡剪。”
曲小溪:“……”
行。
好在窗花这个东西选用红纸本身就喜庆,再经对折几番,就算是胡剪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对称的美感。
而且剪纸嘛,左手拿纸右手拿剪刀,不必非讲究什么坐姿,曲小溪腰上难受,躺在床上也能剪得很愉快。
于是楚钦回到房里时,门窗漆柱上都已多了一层装饰,待得除夕再将春联和福字贴上,过年的氛围就拉满了。
曲小溪看看他又看看屋里的喜气,觉得愈发温馨,想到除夕要进宫参宴不禁有点难受,觉得还不如留在庄子上过。
然而一直到腊月廿八楚钦都没有启程回府的意思,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他说:“哦,不回了。”
“不回了?!”曲小溪愕然,“宫宴能不去?”
“能啊。”楚钦轻啧,“称病就推了,反正也没人想见我。”
他对此心知肚明,索性不去搅扰旁人的阖家团圆。长久以来,这好像已成了一种默契,他三年里总要有两年是要称病不去宫里的,没有人会过问他的病是真是假,双方都落得个自在。
端王府,端王又卧病了几日,到腊月廿九终于精神好了些,便问端王妃:“今年宫宴,三弟去不去?”
端王妃闻言低下眼眸,轻叹:“殿下说呢?”
她这样讲,端王自然明白。
往年无事时,三弟都未必会去宫宴。前几日就刚挨了父皇训斥,只会更不愿去。
端王沉默良久,禁不住地回想起儿时过年的样子。那时母后还在,过年时总是一团祥和的。母后还会提前拉着父皇一起给他们串压岁钱串,虽然皇家谁也不会缺这一点钱,可年纪小小的他们却欢喜极了。
如今,他已记不清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味。但那样的新年,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备车,咱们去找老三过吧。”端王叹道。
“老三在庄上呢。”端王妃蹙眉,“殿下的身子……”
“我这身子,总是这样,你也不能总把我困在府里。”端王苦笑,“过年嘛,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才有年味。备车吧,咱们带上几个孩子一道去。若老三那边不方便住,咱们便就近挑一处自己的庄子住。”
“也好。”端王妃沉吟之后答应下来。
宫宴上应酬太多,端王精力不支,必是撑不下来的,早早就告了假。但若自己闷在府里过年,多少也有点凄惨,去和寻王夫妻凑个趣,倒是个折中的办法。
宫中,皇帝临近年关也清闲下来,加之大病未愈,手头的一切事物都交给了底下人去做,闲来无事就只看了看贺年的折子,最先看的自是一众皇子公主的。
所谓贺年的折子,其实也就是写写吉利话,皇子公主写给皇帝,就是做子女的哄父亲开心。这样的折子写不出太多花样,饶是再文采斐然,读来也就那么回事。
皇帝于是略读了两本就将折子放了下来,只草草翻了一遍各册的封面,沉了沉:“老三呢?”
“寻王殿下病着……没见有折子送进来。”张敬保低着头,禀得小心。
说完,又不得不如实告诉皇帝:“四殿下为这事气得厉害,私下里骂了好几回。不过……四殿下也担心寻王殿下的身子,发过火后又跟下奴说,让下奴挑陛下心情好些的时候禀句话,看能不能遣个太医去瞧瞧。”
皇帝面无表情:“你怎么想?”
“这……”张敬保有些犹豫,皇帝淡声:“说。”
张敬保跪地:“下奴觉得……四殿下怕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巴不得太医回话说寻王殿下身子无恙。”
说完,他又小心地抬眸去看皇帝的神情。却不料皇帝也正睇着他,眸色冷淡:“说下去。”
“只是……”张敬保头皮发麻,慌忙往回着补,“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寻王殿下连封贺年的折子都不上,也确实是……确实是过分了些。”
说完,他紧紧咬住了牙关。
宫中的宫人时常更换,宫女们到了岁数要放出去嫁人,宦官们年纪大了也要出去养老,因此就算是御前,老人也并没有多少。
但他,是自幼就跟在陛下身边的。不止陪着陛下走到今天,也蒙过先皇后的恩。
先皇后是个和善的人,对妃妾庶子都温柔,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好。天热赏冰、天冷赐衣裳,事无巨细,总让他们觉得她是真心记挂他们的。
所以一直以来,张敬保都不愿在寻王的事上落井下石。只是处在这个位子上,他也并不能为寻王做太多事情。
他甚至没办法为寻王说一句:看在过年的份上,求陛下息怒。
好半晌里,张敬保都只能跪着,接受皇帝的审视。
直到皇帝再度启唇:“起来吧。”
张敬保大气都不敢出的起身,皇帝沉了沉:“着人去寻王的庄子上传个话,若他需要太医,就让人进宫来禀。”
“诺。”张敬保躬身,皇帝不再说话,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沉默地坐着。每每这样的时候,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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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清晨,曲小溪天不亮就起了床,早膳后精神抖擞地冲进厨房里,准备年夜饭。
诚然,这东西原是不必她辛苦的,纵使她来了,大多数事情也不必她亲自操劳,但她还是想象征性地动动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然而很快,楚钦也来了。下人们心惊胆战地问了安,他凑到她身边:“这是干什么?”
“……”曲小溪捏着铜镊的手停了停,“这是肘子,烫过后也还有些残存的毛,要拔干净。”
“哦。”楚钦点点头,诚恳发问,“我来?”
“行。”曲小溪大方地把肘子推给他。
这事没什么难度,傻子都能干,也不怕他干不好。
楚钦伸脚钩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边拔毛边问:“方嬷嬷说,你晚上还想包饺子?”
“嗯。”曲小溪正好要去拌饺子馅,闻言重重点头,“咱们一起包吧。”
“我不会啊。”楚钦悻悻,“小时候试过,包出来的饺子站不起来。”
“巧了不是?”曲小溪笑出声,“我包的饺子,也站不起来!”
楚钦皱眉,打量着她:“不可能。”
她会做那么多东西,怎么可能包个饺子站不起来?
“真的。”曲小溪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个个都立不住。跟旁人学了很多次,每每都是眼睛说‘我学会了’,脑子说‘我学废了’。”
这话惹得周遭的下人都绷不住想笑,却又因楚钦在,谁都不敢。大家一时都忍得很辛苦,好在阿宕匆匆地进了门,躬身禀道:“殿下,端王和端王妃来了。”
曲小溪一愣。
楚钦皱眉:“除夕?来干什么?”
阿宕低头:“说凑个趣,一起过年。”
“……”楚钦只好放下镊子往外迎,边走边吁气,“真烦人啊,谁要他们来凑趣?”
这是他与曲小溪一起过得第一个年,原本他都安排好了,全然不料竟然有人来搅局。
没眼力见!
楚钦心底无比嫌弃,于是片刻之后,厅中笑意盈面的端王夫妇见有人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他垮着一张脸。
“三叔叔安好!”同来的四个孩子规规矩矩问安。
楚钦面无表情地从他们面前经过:“安好。”
说着他落座,一句客气话没有,张口就问端王:“有事吗哥?”
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端王一听就知道他在闹脾气,却不懂气从何来,打量着他道:“过年了,听闻今年你不进宫,正好我也不去。怕你孤单,过来陪陪你。”
“谁孤单了。”楚钦抱臂倚向靠背,抑扬顿挫,“我都娶了妻了,和我小王妃过得好着呢!”
“……”端王一阵无语。
炫耀什么啊?谁没有王妃似的!
他强自一咳,只得摆出兄长的架子:“我们来都来了,你能不能尽点地主之谊?”
“行吧。”楚钦抿唇,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遂起身,向外一引,“哥哥嫂嫂里面请,让阿宕带着你们先四处逛逛,我与王妃正有事在忙,一会儿忙完再来问安。”
“就这态度?”端王皱眉,“忙什么忙?”
“真的,没诓你。”楚钦认真起来,“忙年夜饭,那么多菜,我不能让王妃一个人做吧?”
说罢他就大喇喇地向外走去,恣意地摆了摆手:“失陪了,大哥自便,不用管我。”
“哎你……”端王气得拍案而起,想骂人。端王妃哪敢让他动气,一把扶住他:“算了算了。”
端王妃想着楚钦那副耍无赖的样子想笑,硬生生忍住,劝他:“也未必是成心气人。弟妹本就厨艺好,或许真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