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放在他案头的那盏汤已被热了两回,再度放凉下去,阿宕上前去端,目光不经意地送他的字上扫过,见他正写下一行: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阿宕垂眸,安静无声地将汤端去又热了一遍,再度端回来时,最新写下的一行字成了: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
阿宕无语,假作未见,将汤再度奉回案上,躬了躬身:“殿下,侧妃这盏汤已热了三回了,您要不要……”
“晚膳用得迟,喝不下。”楚钦眼皮都没抬一下,“你端去喝了吧。”
“……下奴喝了像什么话。”阿宕堆笑,“这……也是到用宵夜的时候了。王妃那边吃得肯定好,殿下若不想喝这汤,不如……”
楚钦的眼帘蓦然抬起,眸光冷冷盯在他面前。
阿宕笑容僵住,连连躬身:“下奴多嘴,下奴多嘴了……”
楚钦又写尽一页纸,将笔信手撂下:“睡了。”
他说罢起身,一指茶榻,示意下人去收拾。阿宕迟疑了一瞬,启唇:“殿下,胡侧妃说……”
“风寒。”他的目光一睃而过。
“是。”
“既是风寒,我自不便过去。免得过了病气,过几日耽误进宫拜见皇祖母。”他语气慵懒,说完就不再理会阿宕,径自走向端来铜盆的宦官。
阿宕为难了半晌,还是跟了上去:“殿下……”
“嗯?”
“下奴觉得……”阿宕咬牙,“下奴觉得……这说法会不会太假了。从前胡侧妃若生病,您都是要去探望的。”
“假?”楚钦轻哂,接过帕子,随意地拭去脸上水珠,“怎么,难道母后会寄希望于我一辈子都只宠胡氏一个?”
阿宕懵住,哑了哑:“应是不会……”
“那还怕什么。”他淡笑。
阿宕恍悟,就不再多劝。楚钦更完衣就睡去了茶榻上,闭上眼睛。
其实他原本真打算一直宠着胡氏,因为他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谁,若宠着胡氏能维持那份虚假的母慈子孝、继而为自己与身边人换得平安,那就值得。
可谁让曲小溪出现了。
都是曲小溪的错。
他暗自咬牙。
明天他就要去抢她的苹果干吃。
早晚有一天,她的苹果干和她本人,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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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曲小溪又睡得极好,次日起床时她忍不住伸着懒腰赞叹:“到底还是府里的床舒服!”
方嬷嬷正好打帘进来,闻声扑哧一笑,正好上前扶她起床。她先去洗脸漱口,而后坐到妆台前,方嬷嬷边拿起梳子给她梳头边说:“有些事,王妃得心里有数。”
曲小溪的神色一下子认真起来:“嬷嬷您说。”
方嬷嬷就道:“胡侧妃病了,说是染了风寒。昨晚差人去请过殿下,殿下没去。今日晨起又请了两回。”
曲小溪一愣,从镜中盯着方嬷嬷问:“真病了?”
方嬷嬷淡淡垂眸。
哦,装的!
她皱起眉:“嬷嬷想怎么办?”
“她是侧妃,奴婢哪敢插手。”方嬷嬷笑着,循循善诱的口吻,“王妃想想该怎么办?”
“我……”曲小溪抿唇,认真想了想,循着方嬷嬷上次的办法照猫画虎,“既是风寒,就先让大夫去看看。再让厨房给她熬个……熬个姜汤吧,去寒!”
“王妃很会举一反三。”方嬷嬷露出赞许,又继续启发她,“还有一事王妃大约还不知。太后先前一直在行宫养老,但这回是要回宫过重阳来的。”
曲小溪神色一凝。
方嬷嬷又道:“所以啊……在重阳宫宴之前,殿下与王妃都要健健康康地才好。免得有点什么小病小灾沾了身,耽误了重阳向太后问安,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曲小溪到底也是在大宅子里长大的,一听就懂了她的意思,反应很快:“那就吩咐香雾阁上下照顾好侧妃,让侧妃好好养病,无故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免得将病传给殿下,又或妨碍了太后凤体康健就更不妥了。”
“诺。”方嬷嬷恭谨应声,眼中端然写着一行“孺子可教”。
曲小溪却又想起一事:“还有……”
“嗯?”
她眨了眨眼:“我记得嬷嬷说,殿下临去田庄前将府里的事交给了侧妃管?现下她既要养病,自不宜操劳,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