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清举着一间祠堂,飞在半空中,遥遥看着远处巡视的夜游巡,他悄悄的飞在后面。
这么大的目标,那夜游巡巡视的时候,却根本看不到。
镇子下的食香人,也没有一个抬头看余子清的。
仿若余子清才是个鬼魅,他们是正常人。
似乎他们还真是这么觉得,余子清是不正常的人,是可以随意杀了,掏出五脏六腑,剃干血肉,用来奉神。
余子清跟着夜游巡,逛了半夜,顺道也把方圆数十里巡视了一遍。
等到天色开始放亮,夜游巡转动了一下雨伞,风铃叮叮作响,他便带着人向着远处飘去。
余子清举着祠堂,跟在后面,飞了近百里之后,终于看到戊子城。
这戊子城外,人来人往,要不是余子清的阴神睁开了眼睛,真以为这里看起来都很正常。
目之所及,所有人,没有一个例外,全部都是面色青白,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把所有的食物,换成了香,所有的钱,都换成了香烛。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正常了。
余子清举着祠堂,直接飞过了戊子城的城墙,这里飘荡的香火气所化的防护,便自行裂开一道裂口,让余子清通过。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一切都如常。
进入了戊子城,余子清最先看到的,便是远处一座绽放着光辉的五层庙宇。
只有五层,却也有数十丈高,醒目之极。
庙宇的光辉,笼罩整个戊子城,食香人,在城中一切都如同正常时候一样。
余子清看的遍体生寒。
从根上变了,彻底变成了地祇的神国。
他在这里,便是异类,便是鬼魅。
余子清拿出戊子城县守的大印,大印光华不断的闪烁着光华,可是光华暗淡,如若蒙尘。
余子清叹了口气,将大印收起。
飞了一段距离,就见那城隍庙里,人头攒动,一辆辆大车汇聚,庙内飞出一个白面短须,一身华袍之人。
那人手执一本厚厚的册子,一手执笔,那册子哗啦啦的翻动,翻到其中一页,便见此人执笔在上面勾勾画画。
这时,那一辆辆大车,也动了起来,有一个一身员外装的老者越众而出。
他一挥手,便见其手下,揭开了大车之上盖着的血布。
大车之上,躺着一具具妖兽、野兽、甚至是人的尸体,甚至还有不少修士的尸体,低阶的炼体修士尤其多。
有些炼体修士身上,甚至还穿着将士的服饰。
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不是食香人。
站在庙门口的白面人,含笑点了点头。
“吴员外,供奉香烛三车,妖邪血肉六车,福缘深厚,造福一方,当延寿一甲子。”
白面人找到吴员外的名字,在其名字下方一笔勾去,又重新书写了一个时间。
其后,一个个供奉的人上前,献上祭品,得到各自的恩赐。
“城东李三,供奉妖邪血肉一车”
“城西王五,供奉精品妖邪血肉五百斤。”
排在前面的,都是比较多的,到了后面,就变得越来越少了。
他们都没得到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延寿。
然而到了后半部分,就开始出现,有些人根本拿不出什么供奉的东西。
“赵二小,供奉香烛半把。”白面人低头俯瞰了一下下面的人。
“大人,小的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了,家中老母病重,这半把香,还是从小的口粮里抠出来的,求大人恩赐些许,救我家老母。”
白面人叹了口气,翻了翻册子。
“我们戊子城的城隍爷仁慈,已经额外恩赐给你们家一年的香火。
为了不坏规矩,这还是城隍爷自己私人给的。
若是都像你这样,只想着吃白香,那会怎么样”
说着,他执笔在赵二小的名字上,打了个血色的叉。
“赵二小,寿尽而终。”
话音落下,便见一旁冲出来几个面目狰狞,手拿水火棍的衙役,当场将那赵二小打死。
他的尸身,飞速的干枯腐朽,短短一两个呼吸,便化作了脆弱的枯骨。
旁人不可见的视角,一条锁链从赵二小的体内飞出,牵着他的神魂,将其拖入到城隍庙里。
只是几个呼吸,余子清便遥遥感觉到,那赵二小的神魂消失了。
那城隍庙,便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将其神魂吞噬掉。
余子清面色发寒,这个时候才看的真切。
其实那赵二小,可能早就应该死了,只是他变成了食香人,一直没有死而已。
这是什么阴阳颠倒,邪神当道的世界。
他慢慢的落在城中,找了个距离城隍庙不远的偏僻空地,将祠堂放了下来。
他看到了那一辆辆车上,有不少正常人的尸体,心里便明白,这世界还是有人在抗争的。
只不过,他们成了妖邪。
那些食香人,则是正常人。
余子清坐在祠堂里,将大鬼放了出来。
“你那个时代,有地祇么”
“有。”
“给我说说。”
“地祇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些有大功或者有大德的人,死后便被敕封为地祇。”
“哎”
余子清将这里的所见所闻,给大鬼说了说,大鬼震惊不已,气息都有些不稳。
“你最好稳住气息,若是这祠堂碎了,我们就没地方隐藏了。”
“那便杀光那邪神。”
“那些食香人呢也杀光么”
“自然。”
“这里只是一座小城,此地城隍,便有八阶气息,而且,在其领地之内,其实力可能会更强一点。
其神通,也跟一般的修士不一样。
你能杀光全天下的城隍地祇么
要知道,每一个地祇,敕封他们的符召,都是来自于兑皇。
而之前进来的九阶强者,也已经有人陨落了,连神魂都没逃得掉。
若是他能逃得掉,便不用燃烧神魂来传回消息了。”
大鬼沉着脸。
“兑皇昏庸,便将那狗皇帝也一起杀了。”
“你能杀得了他”
大鬼不说话了。
“这才只是一个小城,硬碰硬没用的,今天杀了个城隍,明日就会有新的城隍,杀不完的,杀不尽的。
你要明白一件事,对于这数量庞大的民众来说。
我这样的,才是妖邪。
那些地祇,才是正统。
能带领他们,不用挨饿,不用看天吃饭,不用饿死。
而且还能活的更久。
你让他们如何选
再说,他们变成了食香人,怕是已经难有回头之路了。
他们的修行,都开始变了体系。
一切都变了。”
大鬼闭上眼睛,无力的叹了口气。
他一身力量,此刻却有种无处可用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这已经不是一件事一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体都变了。
一个人的力量,已经无济于事,改不了大势。
“你不要出手。
你若是出手,必定引来极强的力量,正面对抗。
现在不是正面对抗的时候。
要做什么,那也是我去。
莪都被他们列为妖邪了,那我这个妖邪去下黑手,那多正常。”
余子清叮嘱了大鬼几句,大鬼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
杀人战斗,他可以,但是办事,他就听余子清的。
余子清遥遥看着城隍庙的方向,那里香火鼎盛,香火气,已经化作一道狼烟冲天而起。
庞大的香火气,缭绕在城隍庙附近,让那城隍庙变得愈发巍峨神圣,不可侵犯。
余子清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化作一张丑脸,浑身骨骼关节,一阵咔嚓作响,整个人变了一个人。
再套上香火气笼罩的兜帽黑袍,他走出了祠堂,向着城隍庙而去。
时至深夜,算算时辰,天应该已经快亮了。
来城隍庙进香的香客,数量也开始越来越少了。
余子清拿着顺来的香,来到城隍庙前那尊巨大的香炉前,点燃了线香,三指敬香,举过头顶,满心诚恳的喃喃自语。
“愿城隍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早日高升。
愿诸位老爷,庙宇永立,海枯石烂亦不灭”
余子清满心虔诚,喃喃自语了许久,各种美好的愿景,都心甘情愿的祝福。
而后以仪轨,举头三拜,郑重的将那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
那香是顺来的,与其他人的香一模一样,袅袅轻烟,冲天而起,混入到那缭绕在城隍庙的庞大香火之中。
敬了香,余子清如同那些普通的食香人一样,悄悄离去。
他回到了祠堂,透过破烂的窗户,遥望向城隍庙,脸上带着期待。
我最诚挚的祝福,最真挚的祈祷,应该会化作最凶猛的剧毒吧。
您好好品尝一下吧。
刚才意外听到一个消息,这里的城隍,是县城隍。
其上丁亥城,还有一尊府城隍。
要不是听到这个,余子清都想再给提升一点规格。
现在算了吧,最强的手段应该留着后面当压箱底用。
随意敬香,毒死一个土地,还得让那土地一口气全部吞个干净,然后好半晌才毒死。
估计现在这诚心诚意的祝福,满心虔诚,想毒死这个县城隍,和他那些虾兵蟹将,估计也不太够。
不够最好,太强了反而会引来太大的变化。
先试试。
眼看天色已经微微放亮,城中活跃的人群,都各自回家,准备休息。
城隍庙内,神台之上,一尊浑身冒着神光,香火气化作一圈圆光,慈眉善目的老者,坐在那里。
其两侧,城隍座下日夜游巡,文武判官,衙役文书等等一整套班子,也都各自归位。
县城隍伸手一挥,那缭绕在城隍庙附近的庞大香火之力,便不断的涌入城隍庙中。
一部分融入到城隍庙里,一部分被城隍分散出来,给手下的人,剩下的大部分,则全部化作一道道白色的光辉,源源不断的没入到城隍体内。
天色大亮,城隍庙内,忽然有一个衙役,摇晃了一下身子,身上开始浮现出不祥的气息。
衙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耳边便隐约之间,浮现出一些美好的祝福。
听到这祝福,他的身躯便渐渐变得虚幻,从内而外,无声无息的崩解,无声无息的消散。
一时之间,不祥的气息,开始在城隍庙内弥漫。
那慈眉善目的城隍面上,黑气无声无息的浮现,他的面色瞬间一变,化作了狰狞。
那慈眉善目的皮缓缓的脱落,露出其下血肉模糊,煞气弥漫,邪气滋生。
他手捏印诀,缓缓抬手,便见其面色越来越黑,其面容也愈发不成人形。
所有的毒素,都被其借助整个城隍庙的力量,强行逼迫到口中。
就在这时,那真诚的祝福,在他的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
那些毒素便化作了他最容易消化的力量,飞速的融入到其体内。
城隍张口一吐,一团黑血喷出,喷在了一旁的夜游巡身上,那些黑血飞速的融入到夜游巡体内,让其凝聚的肉身崩解,化作了虚幻,不祥的气息从其体内迸发出来,骤然间将其湮灭掉。
城隍吐出了大部分毒素,却还有一部分彻底融入到其体内。
看着身边的手下,一个接一个毒发身亡,不祥的气息越来越强。
城隍心一横,盘坐在神台之上,化作一尊神像。
霎时之间,便见那五层城隍庙,从最上面一层,开始层层崩塌。
第五层直接崩碎成齑粉,第四层崩裂,继续坍塌。
到了第三层坍塌到一半的时候,整座城隍庙的震动,才缓缓的停止了下来。
神像重新化作城隍的样子,他的面容上已经没了皮肤,裸露的血肉,就像是无数的血肉拼凑而成,诡谲可怖。
他伸出手覆盖在脸上,片刻之后,神力涌动,他又恢复了那慈眉善目的样子,一身煞气、邪气尽数消散,只留下地祇的香火之气。
那两层半的城隍庙,便是他付出的代价。
他气息暴跌,神力暴跌,从原本堪比八阶修士,此刻跌落到连七阶都勉强的地步。
这城隍庙,便是他的根基所在,以伤了根基为代价,才勉强度过了危险。
“来人。”
他一声厉喝,环顾四周,却空空如也。
他扛过去了,可是他所有的手下,却被他分出去的那些蕴含不祥之气的香火之力,给全部干掉了。
县城隍面沉似水,不由的想到了前两天,下辖的一个镇子里,有一个土地忽然暴毙的事。
当时说是有一个外来者。
可是日游巡和夜游巡巡视之后,却一无所获,而那人也未曾渡河离去。
他们却都找不到了,本以为那据说只是一个体修的家伙,已经死了。
没想到现在还活着,还用了不知道什么办法,能在香火之中下毒。
他施展神力,化出一页金书,在其上将这件事书写了上去,也将他中毒之后,付出极大代价才化解的事,也都原原本本的写了上去。
他听说,近期那些妖邪里,忽然多了好几个九阶强者,以至于让一些地方损失惨重。
便是都城那边,都对这件事极为重视。
看来那些妖邪,还是不死心啊,又找到了反抗的方法。
他将那一页金书随手抛出,金书便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去。
戊子城内,余子清拿着个米糕,慢慢的啃着,看着城隍庙坍塌了一半,看着那一点金光飞出。
他心里大概有谱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诚心祝福,再将香火混杂在其他香火之中,应该是毒不死一位八阶地祇。
香火之毒,能有这种效果,他的实力影响应该不大,他的身份影响,应该会比较大。
若是九阶地祇,以他五阶的实力,再加上饿鬼之王的身份加持,再加上提高规格,应该也是毒不死对方的,削弱应该可以。
藏在祠堂里,余子清暗叹一声。
早知道很麻烦,却没想到是这般麻烦。
他在城内转了转,看到了县守府,其内的人,也都是食香人。
这就代表着,事情变得异常麻烦。
因为那城隍,甚至能在其力量影响范围内,将县守府也原原本本的显化出来了。
证明他已经完成了对县守府的渗透和掠夺。
体系都完成了更换。
余子清手里的戊子城县守大印,在这里竟然都能被压制蒙尘,基本失去了应该有的威能。
那城隍,不但替代了县守,如今执掌的还是比县守还要高的权柄。
余子清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在安史之书里,他只要有大印,便可随意进出。
但是到了这里,四枚郡守大印和三十一枚县守大印加起来,都没法让他离开这里。
也不知道这大兑末期,为何会发展的这般迅速。
最后又是为何,是何人,将整个大兑都一起封印掉了。
只是想想,余子清就觉得匪夷所思,难以接受。
他这个正常人,在这里竟然成了妖邪。
他想找一找那些前面来的强者,如今怕是都不太好找。
哪有妖邪明目张胆拿个喇叭到处喊你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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