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不，如果我有弟弟，他绝不会这么做。”

听完最后一个字，经浩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他这么做。”栗子舟深深看着他，苦口婆心，“如果我愿意一天打三份工，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赚钱，只为了让我的弟弟好好读书。那我一定会对他寄予厚望，我希望他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他要是因为那些坏人而让自己变成另外一种坏人，我会非常、非常、非常失望。”

听完她说的那些话，经浩怔住了，好像自己真的让死去的姐姐失望了一样，瞬间连脸色都开始发白，他有些失措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保持着镇定，说：“你劝他们判我死刑吧。我姐姐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义，如果没有，那你的意义就是寻找意义。”栗子舟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又好像是想到了很多旧事，语气也变得絮絮了起来。

“你还这么小，将来你遇到的坏人还有很多，难道遇到一个，你就要杀掉一个吗那公检法是来干嘛的现在关着你的公安局，是国家养着好看的吗”

连续几个问题砸下来，经浩脑子都有点懵，之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此刻又被质问的声音冲刷了一遍，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栗子舟低低喟叹，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能听进去几句，只能以他最信任的姐姐的口吻说出来：“有很多事情，不必靠杀人解决，这个世上有太多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合法武器，你姐姐是个很聪明的人，她让你好好读书，就是让你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利器。 ”

“你也不想让她失望，对吧”

叶星淮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监听耳机里的声音。那些话语很轻很慢，每一个字却都极有分量，带着少女独有的温和与暖意。那一刻，有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撞击而出，好像那些字眼也曾哽在他的喉间，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

经浩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姐姐，一双眼睛迷茫而又无助，在听见那些话的瞬间，想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这么做了，我已经杀了人，后悔也没有用。”经浩的语气有些退缩，唐向他还没有开始变声，声线听起来还很稚嫩，这也正是他原本的样子。

“谁说后悔没有用了。”

叶星淮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莫名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感觉。栗子舟一听到他说话，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刑事诉讼法第275条，明确规定了对未成年人实行犯罪记录封存制度。你现在还小，等你反省认错以后，依然能平等地享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权利。”叶星淮每次念法条的时候，栗子舟都觉得他特别学霸，决定自己以后也背一背，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显然已经忘了那天收到的短信。

经浩低着头，一言不发。

叶星淮瞳孔漆黑，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可一身的正气又不自觉地吸引着别人的目光。此时此刻的他，仿佛一位专业的职业规划师，在一个误入歧途的小男孩面前，充当着半个老师的角色。

“你可以好好念书，可以经商，可以成为画家、作家、音乐家。如果你喜欢，去演戏当明星也不是不可以。”

“我可以考律师吗”

叶星淮摇头：“不可以。”

经浩皱起眉头：“为什么”

“这就是你做错了事情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叶星淮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凛冽如冰刃，“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们会尽快立案，查明你姐姐的死因，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也会秉公处理的。”

经浩不是很相信他：“可是，你们警察，和凶手是一伙的。”

叶星淮无声一哂：“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也信”

经浩抿了抿唇，表情很别扭：“我不是小孩。”

“要真是一伙的，死者刚出事，就会有人紧盯着这个案子了，你至于拖到七月份才被我们抓到吗”叶星淮的表情看上去很无语，“想跟警察攀关系的人可不少，这俩强/奸嫌疑犯算老几”

经浩这几天承受了太多，但他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也会害怕和惶恐，手刃了仇人逃回家后，他也曾在家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边瑟缩发抖，一边恐惧地度过每一个寒冷和孤独的夜晚。

看着面前的哥哥姐姐，他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眼泪如同开闸的水喷涌而出，好像把积攒了很久的委屈都一一倒了出来。

有时候人很容易这样，没有什么人在乎的时候，比谁都要坚强，一旦有人以善意相待，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也足以让人彻底崩溃。

“你是警察……你一定要帮我姐姐找回公道……”

叶星淮心中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定会的，乖。”

栗子舟看得眼睛有些发热，但她心中却还有个疑问，于是她便问了出口：“杀害她姐姐的凶手已经死了，还能立案吗”

“如果因为凶手已经死了，就不去追查真相，那这世界也未免太可怕了。”叶星淮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弯出浅浅的的弧度，“再说了，我们公安机关，难道是国家养着好看的吗”

见他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栗子舟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后颈，闭上了嘴。

有一种人就是这样，他们很少说话，也不轻易许诺别人。

但只要他说，就终能做到。

结束了一天的行程。

和上次一样，叶星淮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没有将她送进去。

可是栗子舟就好像粘在了座位上似的，磨磨蹭蹭，不肯挪屁股。

顿了片刻，叶星淮轻声开口：“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帮忙。”

“不用谢我啦，我也没帮上什么……他本身就没有打算隐瞒，只是想找个人宣泄出来，正好碰上我了。”

想到今天他对经浩说的那番话，栗子舟自己偷偷琢磨了半天，但是她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想什么呢”叶星淮其实很少看她，即使是看，也只是斜斜的一瞥。但是每句话都好像能洞悉她内心的想法。</p>

“啊……我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