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 冈岘领人走进了会议室,身后跟着的女人瘦高,穿了件肥大的登山服, 露出的双手皴裂干窄。她面上有水稻麦穗图案的遮挡马赛克,冈岘抬手“稻农, 这是要配合你的队员, 你就把权限关了, 至少彼此认识一下。”
水稻麦穗图案消失, 露出女人两颊凹陷的面容。她大概五十岁上下, 肌肤有种肝肾疾病导致的极其不健康的灰黄色,瞳孔边缘也浑浊弥散, 她像是土地一样朴素, 又像是一条过期的鱼一样了无生机。
女人没有给他们打招呼的打算,不客气的坐在了旁边。
冈岘介绍道“这位是你们要护送的研究人员,也是任务的核心, 她的代号叫稻农。最近因为春城内的一些变化,方体也改为三小方式的行动。小规模、小动作、小目标。咱们这一小组,一共就你们六个人,名为插秧计划。”
冈岘打开了t,一看就是随便找了个奇丑无比的免费模板, 他也不是给领导汇报,懒得做的太好, 随口道“插秧计划, 其实就是要去某处地点,将一些秧苗仪器固定在那里, 进行数据收集。任务时长暂定是七日”
冈岘简要说着任务内容, 左愫举起手“是收集数据要七天吗在春城内穿梭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冈岘道“那是在你御剑以及利用春城一些气流的情况下, 才能快速在春城内移动。但现在不行,春城内已经没有灵力了。”
柏霁之一惊“什么意思”
稻农开口,声音沙哑,语气尖锐道“我也有疑问,这次任务并不简单,为何给我们配的是连干员都不算的学员小队,他们甚至对春城内部的事情都一无所知这是不重视秧苗,还是不重视我呢”
冈岘抱臂“稻农,能给你用的人不多了,你应该明白。”
稻农脸上的法令纹抽动了一下。冈岘转头对柏霁之解释道“春城外的结界,将以固定的频率抵消城内的灵力,所以在其中,你们修真纲哪怕在春城内不小心感受到一丝灵力,也绝不能吐纳吸收那些。”
冈岘“两位修真纲的学员都是有灵海的,我们会给他们配备一些丹药,让他们不必依赖于外界灵力。”
左愫“你的意思是说,春城丰沛的灵力有问题”
稻农把玩着手里的平板,一边做着宫理他们难懂的计算,一边头也不抬道“有一句老话怎么说,没有一场天灾会带来免费的恩泽。”
左愫急了“那如果是春城像夜城那样,是曾经恩惠的天灾转而毁灭了人们,那为什么不去救人,为什么还要去搞什么研究”
宫理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不能对左愫说的想法。
会不会里头已经没有能救的人了呢
稻农冷冷道“哦,你这话在假设方体的立场是残酷的达尔文主义你认为方体在权衡之中把人命放在最低的位置了”
稻农人瘦弱又灰暗,裹着肥大的冲锋衣,像个随风要飘走的垃圾袋。但她气场却很强势,她甚至一把夺过冈岘手中的遥控器,翻着t道“你们要做的,就是把我护送到这个地点,帮助我采集完数据之后,护送我离开。我出入春城好几趟了,这任务难度不过c级,你们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趁早滚蛋。”
柏霁之皱眉,老萍甚至停下了刷光脑的动作,看向稻农。
两边显然针锋相对了。
左愫却忽然声音有些颤抖道“地图里的任务目标是在,云浪楼所在的山顶特意派我来的原因就是这个吗”
冈岘缓缓道“我们查明,在云浪楼附近有许多仍未失效的字阵,除你以外,无人能解,更无人能进入。”
稻农抬手指向左愫“那我懂了,只有她是必要的,其他人无所谓,你给我换个别的c级、b级的干员,谁都行。”
冈岘“不可能。”
稻农一拍桌子“秧苗计划对我意味着什么,甘灯大人也应该知道,给我派的队伍,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太太、一个未成年妖族”
柏霁之“我成年了。”
稻农手指更颤抖的指向了宫理和平树“还有两个连会议都不听,在这儿玩翻花绳的”
平树一惊,想要把手缩起来,宫理道“别啊,我还能翻呢。”
稻农瞪着眼睛看着宫理,宫理对她咧嘴一笑“您继续,您这是帮我们推活呢。我们也想公款旅游不干活啊。”
稻农气结。
冈岘开口“他们五个人,是甘灯大人定的。”
稻农一下子没声了。
冈岘拍拍手“任务就这么定了,明早7:50出发。”
宫理抬起缠着花绳的两只手“我能申请10:50出发吗七点多这是赶早八上班吗我起不来啊。”
冈岘扶了扶眼镜,露出了冰凉的微笑“明天七点,我将带着电击枪,准时出现在你们的院子门口。”
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左愫面上神情不安,宫理本来想说几句安慰她,冈岘却叫住宫理“你跟我来。”
宫理跟着走了出去,冈岘带着她顺着空旷天井走廊,一路往上,眼见着就要到八面棱体的乘积的最大横截面处。交汇在那里的光也愈发耀眼。
而有一处向上的楼梯,到达了对称面后,跟上方垂下来的楼梯相连,形成了折角形状,宫理正好奇他们走上去会不会因为到达重力相反的对面而摔倒,冈岘就踏步走上去,而后身影一步步被横截面吞没,像是爬上了虚无的阁楼。先是头不见了、然后是肩膀、腰、腿,他顿住脚,回头看呆愣的宫理“等什么呢,跟上来。”
宫理连忙爬上台阶,脑袋穿过横截面,才发现台阶上去,是一条白色的弧形走廊,走廊两侧有金属扶手,她走上去,便发现这里重力极小,如同在月球般步伐轻飘。也有人在走廊里走过,只是倒挂在天花板上,跟他们略一点头打了个招呼。
冈岘也对着几位路过者微微颔首,他们穿过雪白的毫无装饰的走廊,穿过一扇又一扇玻璃门。
终于停在一扇反射着他们面孔的、如同乘积表面那样镜面们。冈岘手指在旁边的台子上刷了一下,走入了门后宽阔的一览无余的办公室。
其实不像是办公室,因为左右前后的平面空间过于宽阔,天顶又低,他们像走在横着的夹缝中。地面与头顶都是可以高度反射的镜面,宫理仰头看天花板,几乎可以看到成千上百个仰头的自己堆叠在一起,她几乎眩晕,只好平视远方。
夹缝外是灰白色的天空,而就在尽头,摆放着一张遥远的办公桌,几个人影如同米粒般大小,靠近交谈着。
冈岘引着她往前走,走到宫理都觉得要脚酸的时候,在石头地面的一道凹线后方站住脚,也让她停下站在线后。
果不其然,办公桌前是甘灯的全息投影,他依旧穿着白色衬衣,背对着她和办公桌前的宾客,他们说话的声音像是被空间稀释,传不到这里来。
很快,与甘灯说话的那几位转头离开。
宫理才注意到是几位或年长或年迈的修女,戴着细长半米多高的的金色刺绣高帽,高帽帽顶垂下来黑色的帷幔,将她们黑色的修女袍与脸庞遮掩在帷幔下。办公室的低矮几乎使高帽帽顶要擦过天花板,这些修女手并在黑色的宽袖里,面上有黑曜石串珠做的面帘,头部几乎毫不晃动的走过去,那高帽像一根根扯着帆的桅杆,碎步无声的离开了。
冈岘做了个手势,他停在了凹线之后,让宫理往前走。宫理走过去的时候,甘灯的投影正靠在办公桌边,拄着拐杖望向窗外。
办公室处在乘积棱体最大横截面处,窗子由两块洁净的几乎不存在的长玻璃构成,在前方形成一个狭角。宫理坐在了办公桌上,两只脚晃了晃,甚至还拿起了办公桌上的一个金属摆件翻看。
冈岘惊得冷汗涔涔,几乎想要跨过那道凹线让她从桌子上下来。
却瞧见甘灯大人转过头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