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三月莺时,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节。
桃绽芳菲,柳吐倩碧,弘文馆外的梨花玉兰都开得正盛,苏昭昭今日在女官的教导下学画,画的就是窗外的玉兰满枝。
苏昭昭怀抱画轴走出大门时,心里还在琢磨着自己方才的用笔是哪一处有些不对——
一抬头,就正好瞧见了立于树下的开元帝。
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这一句诗,是苏昭昭方才题在自己玉兰满枝的画上的,但她此刻却觉着,眼前宽袍缓带、萧萧肃肃的段段,才更能称得上是点破银花,清露芳尘。
“陛下怎么来了?”苏昭昭歪头弯起嘴角。
周沛天声音清冽:“来接你下学。”
苏昭昭眉眼都一并温柔起来,步子雀跃的迎上去,悠悠的感慨:“真好啊……”
周沛天淡淡:“就这么喜欢上学么?”
苏昭昭感慨的虽然不是上学这回事,但她也没有反驳:“喜欢啊,这里能学的东西真的是太多了,我能在这里一直学到老死!”
事实上,她不单单是这么说,这两年来,先是她自己与叶茉一道儿在这儿读书启蒙,之后又开口,让宫中有意认字上进的小宫女与内监们,也都可来听。
来的人多了,授课的女官们都不够用了,在开元帝的支持下,苏昭昭又翻出旧制来,令宫中三次下诏甄选女官,不计出身,不论婚配,凡是识文断字、或有一技之长的,通过宫务府的女官试,都可进宫。
随着苏昭昭圣宠不衰,声名日盛,弘文馆在苏昭昭的操持下,也是一日甚过一日的热闹红火,其中不乏出身大家的世家贵女,与才名在外的女性大家。
直到今日,曾经教导皇子的弘文馆,如今已成了外人所传的女子官学。
苏昭昭现在说完“活到老、学到老”话,便像是想到了有趣事一般,忍不住的笑个不停。
周沛天静静的看着苏昭昭的满面愉悦,这一次,却异常的显得有些沉默。
直到两人回了承乾宫,沉思良久的周沛天,方才对与他一道窝在榻上的苏昭昭开了口:“我有一桩事要与你说。”
周沛天的面色有些严肃,苏昭昭见状,也将靠在他肩上的脊背挺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来。
周沛天便继续道:“近日朝中常有本奏,要朕封后册妃,充实后宫。”
苏昭昭“啊”了一声,若有所思:“是哦,太后娘娘已经驾崩一年多了,守孝也该过去了,段段,要不然,你就说自己要按古制,坚持守孝三年怎么样?还能再刷一波名声,之前那些说你不孝的传言就再没有根据了……”
但周沛天在意的,自然不是这个。
“你想当皇后吗?”他突然问。
苏昭昭一顿,面上立时露出几分不知该怎么说一般的迟疑。
她并不想。
皇后、一国之母,要承担的未免太多。
现在宫中没有皇后妃嫔,太后已已经驾崩,她身为女官之首,就已是这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成为皇后之后,反而没有了眼下的随性自由。
但还没等她斟酌好措辞,周沛天就已突然道:“朕不会立你为后。”
“唔……”
苏昭昭又一时哑然。
她张张口,也越发认真起来:“你是心中有立后的人选了吗?”
她自己固然没什么当皇后的意思,但如果开元帝要迎世家女入宫,立一位皇后出来,就是另一回事。
周沛天却径直摇头:“朕不立后。”
“非但不立后,朕也不册妃嫔、不封六宫、后宫空置。”
说着顿了顿,周沛天又看着苏昭昭,语气平静的继续开口:“也包括你,昭昭,朕不会给你名分。”
段段的语气平平淡淡的,说出的却是如果传出去会令天下震惊的话语。
即便是苏昭昭,这时也难免有些震惊了。
她微微瞪大眼睛:“为什么?”
但之后周沛天并不回答,反而又突然道:“你可想生儿育女?”
苏昭昭被这个问题一打断,就立时顾不得刚才的疑问——
她也不愿意。
相比起段段,儿女是更深、更无法放弃的羁绊,她不愿意在这个世界里留下这么深的牵绊。
段段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出的问题一个赛一个的要命,让人难以回答。
但问题总是要面对的。
苏昭昭张张口又闭上,深深吸一口气,正要拒绝时,对面的段段却已抢在他面前开了口。
“昭昭,我不愿。”他道。
“啊?”苏昭昭张着口愣在当场。
“我不愿生儿育女,繁衍后嗣。”
周沛天又一次重复道:“即便是你,昭昭,我亦不愿让你有子。”
苏昭昭意外的眨眨眼,猜测道:“是因为知道先前太后娘娘的产后病,受了刺激吗?”
“我不愿令你冒险,这是一桩。”
周沛天点点头,他面色幽冷平静,却因此而更显得帝心似铁,不容置喙:“还有一者,是周氏血脉,为上天厌弃,我已决意,让周氏血脉在我身上终结。”
苏昭昭闻言回忆了片刻,才忽的明白段段说得是什么。
周氏杀孽太重,祸及子孙,为上天所弃的传言,其实打从大周开朝,就一直在私下里流传不休。
空穴方能来风,这般要命的流言却能流传这么久,自然也有其中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