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还与上次一般,那落在他人眼里,就是他正练着拳脚,突然便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这般情形,服侍的宫人们大呼小叫,闹得满宫沸沸扬扬自然也在正常不过。
“都滚出去。”
周沛天皱着眉头,露出忍耐不住的戾气。
回来之后,在苏昭昭身上感受到的惬意愉快就立马不见了。
方才遮盖隔绝他痛苦情绪的薄纱彻底消失,相较之下,不论是隐隐刺痛的头疾,还是眼前的拥挤嘈杂,都瞬间强烈起来,来势汹汹,叫从前对此还算习惯的他,越发难以忍受。
魏宁海偷偷觑着周沛天面色,瞧着主子露出明显的忍耐神情,便轻手轻脚上前,打开放在桌上的锦盒。
锦盒里,是太医开的平气丸,殿下身边常备着,太医们嘱咐过,每逢头疾发作、心慌憋闷时,便服两粒缓解。
其实除了吃平气丸,太医们还有针灸的法子可以缓解一二的,但三年前殿下性情大变,再不肯让太医施针,就连平气丸都时常厌烦不肯用。
瞧着这一次殿下伸手拿了药丸,魏宁海多少松一口气,连忙上前倒水服侍。
分明是该吞服的药丸,周沛天却像是尝不出苦,在口中一下下的嚼碎。
平气丸是他自小就吃的方子,太医们千斟万酌,根据他的反应前前后后改了十几次丹方。
但其实,他的头疾最要命时钻心刺骨,恨不得将这颗头颅都割了去,这种时候,这平气丸除了添堵没有任何作用。
但或许是眼下的头疼还不算太厉害,嚼下两粒药丸后,周沛天便觉额角的刺疼当真平缓了许多。
眼前清静下来,周沛天抬头瞧瞧天色,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魏宁海连忙上前“约有两刻钟功夫。”
周沛天垂眸算了算,从他过去看着苏昭昭知道了李家亲事结果再回来,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久。
看来他“附身”和睡觉的时间是一样的,“来去”之间,倒并没有多耽搁。
“殿下。”
直到这时,守在殿外护卫的陈锋方才进殿。
他抱拳见礼,面上还带着担忧“太医说您身子无恙,只是昏迷不醒,可是与上次的怪事有关”
周沛天拧紧眉心,未曾否认。
陈锋神情便越发严肃起来“殿下,静平宫内外,绝无巫蛊痕迹,可要再往外查查”
静平宫再往外,便是帝后妃嫔,宫禁深深。
陈锋行事稳重周全,因他曾任过征西将军,总会叫旁人总以为他更擅护卫杀敌,甚至战场征伐。
但很少有人知道,陈锋出身镇抚司,本家功夫,其实是刑讯审问,暗探私查。
“不必。”周沛天也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头。
不提惊动多不多,他之前以为自己所谓的魂魄离体不过幻象,如今既然已知道不是,那只凭着巫蛊,未必就能让他离魂附身去千里之外的西威。
世间还从未听闻过这样的邪术。
只怕,当真是那苏昭昭有什么不自知的神异之处。
周沛天面无表情,还是少年便已有不怒自威之势“我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陈锋正色“是。”
“你去寻些精通招魂镇魂之术的能人异士带来见我。”
“啊”
准备了半晌的陈锋一愣,他的殿下这是要干什么,起兴致要看变戏法
“不是招摇撞骗,要当真有本事的。”
在皇子身边当差以来,陈锋第一次觉着摸不着头脑,他瞪大眼睛,原本还想多问几句,可一看主子那脸色,就又生生憋了回去。
不是招摇撞骗,而是当真会招魂镇魂的这种人他当真能寻着吗陈锋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
周沛天才不管这些,说罢干脆摆手,示意人退下。
陈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出了门,声名在外的“笑面将军,”满面都是迷惘苦色。
魏宁海与满面迷惘的陈将军擦身而过,还未来得及开口,殿外便有宫人通传
“皇后驾到。”
听到这唱礼,周沛天原本平缓了许多的面色,猛然阴沉起来。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戾气,魏宁海苦着脸跪下,他知道主子这几年极不愿见皇后娘娘,可皇子晕倒这么大的事儿,他就是想瞒也不可能啊
说话间,伴着一阵衣裙窸窣的细碎声响,周皇后也在女官们的搀扶下款款进殿。
“天儿”
眼前的女人身着宫装,容貌与周沛天足有七分相似,不施粉黛异不掩姿容昳丽,一开口,那脆弱的声音便叫人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以皇后之尊来说,周皇后的穿戴的已经足够轻简,除了防寒的狐裘,浑身上下甚至连一件有分量的首饰都无。
但即便如此,她仍连行走站立都很艰难。
仿佛诅咒一般,周氏一脉,就少有全然康健的。
周沛天的外祖父、英明神武的先帝中年得了疯癫之疾,子孙亡尽,唯一留下的周皇后也是从小体弱多病,生下周沛天之后,就越发孱弱,整日缠绵病榻。
融融春光下,她却脆弱的像是一朵即将融化的晶莹雪花。
周皇后在女官的搀扶下行至榻前,面白似雪,眉间的担忧溢于言表,几成实质。
她抬起手,那纤细且毫无血色的手指似乎想要触碰周沛天,却又在即将触碰的一刹那猛地缩回。
“天儿。”
分明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她的举动言语却显得格外犹豫,甚至称得上畏怯
“我听说你晕倒了,是头疾发作吗可厉害”
但面对周皇后虚弱的关怀与问候,周沛天那与生母七分的相似的面上,却满是森然的戾气。
他注视着她,冷漠又阴鸷“您还有颜面踏足静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