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果不食言,三天之后,背着他的白铁罐子,擂响了千竹苑的大门。一个门生开了门,见他面相古怪,鼓眼龅牙,鼻孔朝天,一身破衣烂衫,两只脚上一只穿了开了口的芒鞋,另一只却光着,蓬头垢面,身上散发出一股奇臭,离着他五尺开外,都忍不住要掩住口鼻。门生把他上下一打量,以为他是个四方乞讨的乞丐,语气中就带了几分不屑“你不要进来,就在这里站着,我到厨房去给你找一碗剩饭出来。吃饱了,赶紧走你的。”
元非也不多话,把白铁罐子朝上耸耸,转身就走。门生觉得他是个不识好歹的怪人,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把两个门扇拉过来,准备关上大门。颐安刚好路过,就问了一句“门外是谁”
“是个讨饭的。都到了这步田地了,脾气倒还不小,我叫他在门外等着,我去给他找一碗剩饭来,他也不吭气,气呼呼地,转身就走了。”
颐安心中暗想在常人眼中,千竹苑虚无缥缈,若有若无,就是站到它的门前,也可能视而不见,对面错过。来人既然来到门前敲门,说明他不是肉眼凡胎之人,而且肯定跟爷爷有些渊源,所以爷爷才没有在他眼中把千竹苑遮掩起来。这样一想,他追出门去,一面喊道“长辈请留步”
元非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转过头去,朝着河岸走去。颐安赶紧加快步履,追上了元非,恭谨地问道“长辈可是来找人的”
元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唔。”
“是不是来找我爷爷上仙的”
元非脚不停步,嘴里说道“什么上仙不上仙,分明就是元丰老三,却偏偏要起一个妖气十足的名字。”
“既然长辈是来找我爷爷的,就请长辈跟我回去吧。”
元非气哼哼地说“我不去了,哼口口声声说请我来助他一臂之力,却把我当成叫花子,狗眼看人低,我像个叫花子么”
颐安心中窃笑你不像叫花子,天下就没有人像叫花子了。心里这样想,脸上却半点也不敢带出来,几步抢在了元非面前,躬身施礼“长辈,那是个蠢材,长了一双狗眼,他有眼不识泰山,长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元非的气还没有消“奴才是这个样子,想必都是元丰他调教出来的,我不想见他了,你回去对元丰说,元非高攀他不起,从此路归路桥归桥,今生今世,我元非认不得他这个师兄了”
一听是上仙的师弟,颐安更不敢轻易放走了他,一把揪住了元非的袍袖“来都来了,长辈最好还是见一见我爷爷才是。”
“气都气死了,还见什么”
元非要走,颐安扯着袍袖不放,元非使劲一拉,只听“嗤啦”一声,袍袖从肩膀那里断开,元非的一条胳膊完全露在了外面。他面红耳赤恼羞成怒,一把抢过颐安手里的袖子,套在胳膊上,手一松,袖子掉了下来,气得他对着颐安一阵乱吼“我一年四季六只有这一件衣裳遮身蔽体,你给我扯坏了,怎么说”
颐安笑得肚子痛,却不敢露出丝毫,低声下气地说“全怪晚辈,不该用力拉长辈的袍袖。其实晚辈也是为了挽留长辈,所以才失礼了。天气太冷,长辈这样走了,路上风吹雨打,会生病的,不如随晚辈回千竹苑去,长辈换上一件合身的衣裳,穿得暖暖和和的,再走也不迟。”
元非梗着脖颈说“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宁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绝不能被人呼来喝去当成叫花子打发。”
颐安弓着腰说“长辈,你是上仙爷爷的师弟,在千竹苑没有人敢于对你不恭,方才那个奴才不知道
你的身份,所以才出言不逊,把你当成了叫花子。长辈放心,我一定狠狠地教训他一番,让他给你好生赔罪。”
元非还是要走,颐安怕把他的衣裳拉下来一块,不敢扯他的衣裳,顺手抓住了他的白铁罐子,元非挣脱不了,紫胀了面皮,恶狠狠地问道“你放不放”
“我不放。”
“真的不放”
“真的不放。”
“你要怎么才肯放开”
“长辈去见了我爷爷,他说放你走,晚辈不敢挽留。”
元非无奈,转过身来“走走,走,前面带路。”
颐安怕他突然跑了,揪着他的罐子不放,进了千竹苑,关了大门,才松开了手,脱下自己身上的锦袍,要给元非披上。
元非躲闪着“你这是做什么”
“长辈的衣裳破了,实在有些不雅观,晚辈怕我爷爷看见了,责怪晚辈照顾不周,叱责晚辈。”
元非抢过颐安的袍子,就手掷了过去,把颐安连头带脑蒙了起来“正好穿我自己的这一身去见他,他若是皱一皱眉,我立马转身就走,片刻也不停留以貌取人,我是不屑于与这种人为伍。”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上仙的声音“元非师弟,元非师弟
元非回过头去看,却被疾步走过来的上仙一把抱住“元非师弟,思念你已久,一直在到处寻找你,可惜不见你的踪迹,今天,你我师兄弟终于得以晤面了”
元乾跟在上仙身后,笑嘻嘻地说“元非兄,师兄听说你要来,时时盼望,眼睛几乎望穿,才把你等了来。”
上仙放开了元非,把他上下一打量,立刻竖起了眉毛“师弟怎么这般模样,这么冷的天,身上衣裳竟然只有一只袖子”
元非抬手指向了颐安“怪他,
把我仅有的一件衣裳撕破了”
颐安手上提着元非的一只衣袖,一时有口难辨。上仙锥子一样的目光盯着他不放“如此无礼,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
“上仙爷爷”
刚喊了一声,怒不可遏的上仙抬起脚来,一脚狠狠地踹向了颐安,颐安被踹出了十几步去,双手捂住胸口,口一张,喷出一口血来。他双膝跪下,颤声说道“爷爷,是颐安的不是,请爷爷和前辈宽宥原谅。”
元乾急忙过去搀扶颐安“起来吧,颐安,不知者不怪,初次见面,你也不知道他是你爷爷的座上宾,失了礼数,也怪不得你。”
元非却怪声怪调地说“是该好生教教他了,见了长辈,动手动脚的,说出去,坏了元丰师兄的名声”
上仙恨恨地说“元乾,不用管他,他今天犯的错忒大了就让他跪着,啥时候元非师弟的气消了,他才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