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呀,婆婆”
“刚才你进去了那么久,一定是跟你爷爷说我的事情,他他愿意我留在你们家里吗”
“爷爷说,您先留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哦,”老婆婆低声说了一句“你爷爷一定是一个处事十分谨慎小心的人。我说得对吧”
“不是,婆婆,他没有说什么,您只管安心地住下来吧。”
老婆婆点点头“我只是暂且安身,等天气暖和了,我还是要走的,不能给你们添麻烦。我来了这么一会儿,什么都看见了,你们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弱的弱,过得也很艰难啊。”
雪遇岔开了话题“婆婆,药熬好了吧”
婆婆看看药罐“差不多了。”
雪遇赶快拿了一个碗来“婆婆,您快把药汤倒出来吧,我给爷爷端过去。”
“现在还不能端给他,雪遇。”
“为什么”
“药要熬三遍,头一遍最浓稠,熬到后来,就淡了。所以,要把三遍一下子都熬了,再混到一起,分成三顿喝下去。这样喝了,药性就不会前后不一了。”
雪遇这才恍然大悟“哦,幸好婆婆您来了,不然的话,我连药都熬不好,爷爷吃了,病可能还要被我给耽误了。”
三天之后,老者病体大致痊愈了。他披着衣服,下了床,走出了内室门口。看见厅堂内伍氏和搂着小雨春雨,三个人身体一起摇摇晃晃,伍氏正在教她们念着什么,小雨和春雨“咿咿呀呀”
地跟着念诵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老者心有所动,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伍氏瘦小的身影。春雨大概是坐得久了,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滚到伍氏怀里,把梳得好好的发辫也滚散了。伍氏拉着她坐好,拿出木梳来给她梳头,嘴里说道“春雨,你是个女孩子,不要这么浑闹,要端庄,懂不懂得呀”
小雨在一旁口齿不清地问道“婆婆,为啥要端坐”
“不是端坐,是端庄。小姑娘,从小就要注重仪态,不能疯疯癫癫的,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样,这个样子,没有人会喜欢的。”
春雨问道“你不喜欢我了”
“不是不是,你长得像个花骨朵,婆婆爱还爱不过来哩,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婆婆是说,坐,就要做好,站,就要站直,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小姑娘的样儿。”
细小雨和细春雨听得半懂不懂,眨巴着眼睛看着伍氏。伍氏不由得笑了“我也是老糊涂了,小小人儿,啥也不知道,就给你们讲这些。算了,婆婆不给你们讲了,等你们再长长,懂事了,婆婆再给你们讲,怎么遵礼仪,怎么守妇道,怎么持家立业,怎么做一个贤内助,另外嘛,还要教你们做女红。现在跟你们说这些,真的是太早了点。不说了,婆婆还是教你们念诗吧。”
“讲得好”
老婆婆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老者立在内室门口。她立刻站起身来,躬身施礼“伍氏见过老先生了。”
“不必了。”
伍氏还是躬着腰身“承蒙老先生和雪遇收留,伍氏才免于一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无以报
答,惟愿为奴为仆,侍奉先生及家人。”
“不要如此说。请坐下,我有话对你说”,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坐在了椅子上。细小雨和细春雨赶紧搬来凳子,放在伍氏身后,拉她衣襟,要她坐下。伍氏坐了,搂过小雨和春雨,等着老者说话。
“你读过诗书”
伍氏说“回先生话,先夫在时,教过我诗经、论语、大学、中庸。他说,虽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识得几个字,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你的夫君生前是做什么的”
“在并州衙署里当文案。”
“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有二子一女,俱已成家立业。只为了争抢先夫所遗一座古屋,翻脸无情,把我逐出了家门。”
“哦,”老者点点头,细细地打量了伍氏一阵。见她虽然衣着破旧,面带风霜,肌肤却细腻平滑,五官端正,眉眼里依稀透出了几分俊秀。十指虽然粗短,却并不粗粝。他又问道“久闻并州为水陆通衢,商贾云集,不知有何特产”
伍氏说“说起特产来,并州可说是天下之冠,有敦厚甘冽的并酒,有鲜嫩美味的颐鱼,有绮春园的糕点,还有一吸出水的甘梨。”
“并州的凤霞苑天下闻名,你可曾去游玩过”
“先夫在日,每年春天,都要带我去凤霞苑踏春。登上苑中观霞亭,便可俯瞰并州全景,阡陌相连,行人如织,一条并水河穿城而过,河上渔船成队成行,傍晚,晚霞把一条河都映照成了金色,渔人们唱起渔歌,渔船就在粼粼的波光中穿行。此情此景,一时得见,终生难忘。”
“并州还有一座文庙,听说里面的楼宇盖得十分精致,雕梁画栋,碑刻也
是一绝,,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吴文雍的咏春。听说是用的是柳体,雅调格致,落落大气,为世人称奇。”
“老先生记错了,咏春用是不是柳体,是篆书。”
“哦,老夫真的是年老昏庸,如此有名的碑刻居然都记错了。”老者抬眼看定了伍氏“夫人不愧是并州人啊,说起并州景物如数家珍。”
伍氏苦笑着点点头“可惜啊,此生恐怕再也回不了并州,也再难以见到并州的景致了。”
夜里,老者和雪遇在屋后练剑。老者说“雪遇,明日你去万古镇,给伍氏买几件衣裳吧。”
雪遇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是,爷爷。”
“小雨和春雨日渐长大了,需要一个人来教导,我们两个大男人,有些话还真不好说出口,伍氏来了,可以说是上天给我们下了一场及时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