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没有半分不舍。
贺知余便发现,旁的不提,小姑娘这翻脸的本事可谓跟李妩学了十成十。
想着这两日李妩可能不在长公主府,去大理寺的路上,他盘算起放衙以后去买些糖和小玩意儿回来哄人。
李妩在贺知余离开后不久也离府进宫去。
知母莫若女。
仁寿宫昨天发生的事确令王太后不愿继续待在宫中,已打定主意要与太皇太后一道回行宫。
嘉和帝李深与皇后陆霜筠得知消息后,难免对王太后再三挽留。
然王太后主意已定,挽留无用。
李妩入宫时,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的行礼已令宫人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启程。拗不过王太后的李深也已传令下去,命奚明仲带人护送,李妩要同去,倒不会影响什么,而她料想到过这样的情况,临出门以前已交待过清芷诸般事宜。
于是,李妩陪同奚明仲护送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回行宫。
只相比去接人时,少了李婉,也少了贺知余。
虽然为着赶路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但抵达行宫的时候,仍然天色已晚。李妩服侍太皇太后歇下,自房间里出来,见王太后立在廊下,宫人们已被屏退,四下无旁人,像提前在这个地方等她。
她立在原地。
王太后转过身来看着李妩,过得片刻说:“随我来。”
李妩脚下却一动不动。
王太后走得几步,发觉她没有跟上,回身见她依旧站在原地,深深皱眉:“难道你想扰你皇祖母休息?”
“不想。”
李妩慢慢回答,走上前道,“但也望母后有话直说。”
王太后看她一眼并未接话。
两个人便这样一前一后离开太皇太后在行宫的住处,去到的不是别处,而是王太后的房中。
进去时房间里唯有宋嬷嬷一个人在。
待王太后让宋嬷嬷退下,房间里除去李妩与王太后也无其他人。
眼瞧着王太后走到一处柜子前,似要去取什么东西,李妩自顾自捡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借着幽幽烛光,她安静耐心,看自己的母后取出一个紫檀木鎏金雕花匣子,复将那个匣子放在她的面前。
王太后把匣子打开了。
躺在这个匣子里面的是一封陈旧的信笺。
李妩看一看那封信,信封上字迹熟悉,是她故去的父皇的字迹。
她掩下心意,望向王太后,笑问:“母后这是何意?”
王太后缓缓在李妩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和李妩不同的是,王太后脸上无笑,眉眼透出一抹凝重,声音透出疲惫:“这是你父皇写过的一封信。”
“在你幼时,你父皇几次生出废后心思,想要扶淑贵妃上位,你应当晓得那意味着什么。”提起这些往事,王太后语气异常沉重,“是母后对不起你,但母后亦是被逼无奈,倘若当时不那么做,一旦你父皇狠心废了我,我们母子三个,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李妩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不是为王太后告诉她这些事情,而是为王太后话里的深意。
在得知自己母后为着宫里的明争暗斗不惜给她下毒后,她便把这些事情一一了解透彻。
因而她从来晓得自己没有说恨的资格,更无所谓报复。
但她的母后好像不是这样想的。
同她说这些,是担心她报复抑或盼她说一句体谅那些苦衷?
李妩只觉得可笑。
往前她一直假装不知,从不曾主动提起,若非一次一次的折辱与逼迫,她根本不打算开那个口。
觉得可笑,李妩便又笑了。
她弯着唇附和:“母后说得极是。”
“我当体谅母后苦衷,不怨不憎。感谢母后生我育我,每日晨醒便提醒自己,若非母后令我生在皇家,我绝不会有如今这般富贵荣华,告诉自己绝不可做让母后不快、让母后不喜之事。”
“母后让我往东,我便不该往西。”
“母后说的话我合该每一个字都费心遵从。”
王太后皱眉:“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者,听从父母之命,有何不对?”
“没有不对。”
李妩冲王太后微微一笑,她站起身,“不对的那个人一直是我,让母后费心,必是我的不对。”
王太后一双眼睛看着李妩。
蓦地,她瞳孔微缩,脸上爬满惊恐,霍然起身:“阿妩!”
王太后盯住李妩的手。
在李妩手中紧握住一支金簪,簪子尖利的一端竟被她用力刺入胸口!
“可这债该怎么还才好?”
李妩低声,手中金簪自胸口拔了出来,任鲜血流淌,“母后,是不是只有将这性命还你,方有还清的一日?”
王太后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变成一个不能将道理的疯子。
她抬手将那匣子合上,扬声喊宋嬷嬷去请行宫的女医来,声音止不住发颤。
“从今往后我当没有生过你便是!”
“阿妩,你本不是这样的,为何你长大以后会变成这样?”
王太后痛心疾首。
下一刻,她想起一个人,恍然有所悟,质问道:“是他?是不是他教唆你,叫你变成这样的?”
李妩略慢一拍反应过来王太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握住金簪的手指松开又收紧,李妩失笑,而担心王太后受伤的宋嬷嬷这时闯了进来,看见受伤的李妩与完好无损的王太后,宋嬷嬷愣住。
“母后,不要欺负死人不能说话。”
李妩冷冷说罢,没有管宋嬷嬷也没有等医女来,径自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