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我还你清白了。”……
李妩一句“皇姑姑”点明来人身份。
小娘子们也纷纷恍然,这一位应当是清河大长公主了。
御花园内的夫人与小娘子们不动声色望向大长公主,又悄悄去看一看一派镇定的李妩。面对这般场景,有太皇太后、王太后与陆皇后在场,终是轮不到他们多嘴,因而众人默契噤声,亦垂眉敛目。
吕雪莹和贺月晴同在人群中,此刻温顺陪在自己母亲身边。
似突然的变故却是吕雪莹早早在盼着的。
她心里有两分得意,瞥一眼李妩,只觉李妩故作镇静,心下定然慌乱不已。
清河大长公主的身份摆在这儿。
哪怕李妩,也要对大长公主恭恭敬敬,且有李妩不好过的。
吕雪莹压一压嘴角,心情反而雀跃,暗暗期待起接下来的一场好戏。
和她不同,贺月晴却在听见清河大长公主质疑李妩孩子身份时,几乎立刻想起贺知余。
诸般流言曾道这个孩子是贺知余的。
贺知余也搬入长公主府……
比起看戏,贺月晴更想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与贺知余有关。
只是以现下这般情况,不管有关无关,宣平侯府,似乎又要因贺知余而卷入风波当中。
旁人确认为贺知余搬入长公主府乃被逼无奈,对宣平侯府也只有同情的。
但她前两日便听见有人向母亲建议,让母亲去与长公主说说情,借着这次的事卖贺知余一个好。
可是凭什么?为什么?
他们为何要向贺知余低头?为何非要讨好他?
贺月晴咬了下唇。
她垂下眼,手指绞着手中的帕子,对贺知余更添了几分厌。
清河大长公主没有理会李妩的请安。
李妩也似不在意般自顾自站起身,面上不见尴尬之色。
被牵着的婉婉却觉察到周遭气氛变得不对,望向清河长公主的一双眸子染上害怕之色。
她下意识往李妩身后躲一躲,小手揪住李妩裙摆,小眉头又揪起来。
凉亭内,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陆霜筠等人皆听见长公主的话。
之前有过担忧的陆霜筠惊讶之余又心生忧虑。
那会儿请帖送往清河郡,得知清河长公主已出远门,然人未到京城,她不免想着或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以为这一场生辰宴会顺顺利利。未曾想,长公主会在今日出现,且像是来之前已得知婉婉的事,一出现便质问起婉婉的身份。
来者不善,来势汹汹。
陆霜筠用余光看一看太皇太后与王太后。
外面夫人与小娘子们纷纷与清河大长公主见礼,她也欲起身步出凉亭去与清河大长公主行礼,尚未来得及有动作,先听见太皇太后缓缓开口道:“清河来了。”
陆霜筠朝太皇太后望过去。
时常犯糊涂的老祖宗这会儿看着十分清醒。
见太皇太后伸出手,她忙起身去扶,便与王太后一起扶着太皇太后起身。
清河大长公主听见凉亭内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眉心微拢,越过李妩要进凉亭去请安。
太皇太后却先被左右扶着走出来。
“清河见过母后,母后万福。”
她上前与太皇太后行礼,复与王太后见礼,随之陆霜筠、李滢溪与她见礼。
如是一番行礼见礼,气氛无声之中缓和两分。
大长公主要去扶太皇太后回凉亭内坐下,被老祖宗推开手。
“婉婉,来。”
太皇太后只看向躲在李妩身后的李婉,笑容慈祥冲李婉招一招手柔声说,“到老祖宗这儿来。”
李婉从李妩身后探出小脑袋看太皇太后。
但她犹豫着没有走出去,又看一看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大长公主,便往李妩身后躲,一张小脸也藏起来。
这是惧怕清河大长公主的意思。
大长公主将李婉的这般反应看在眼中,神色一凛,愈深深皱眉。
最终在李妩的安抚下,李婉才从她身后走出来,慢慢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去。
老祖宗耐心等着,待小姑娘走近,便紧握住李婉的手。
“来,婉婉,见过你姑奶奶。”
老祖宗牵着李婉面对清河大长公主,含着笑教她怎么称呼大长公主。
李婉虽怕眼前这位娘子,但依旧乖乖听老祖宗的话,软糯喊:“姑奶奶。”
太皇太后笑眯了眼,连声夸赞李婉乖巧。
大长公主如何不明白这是太皇太后对她之前的话不满?
也同样是让她承认眼前的这个孩子。
可她做不到。
往日李妩再骄纵再肆意,纵然不喜,她也忍耐下来,然未尚驸马却有孩子,这是何等辱没皇家颜面之事?
怎么能认?如何能认?
孩子当然是无辜的,可这个孩子生父不明,是李妩未成婚前出现的,便注定会是皇家污点。
要怪应该怪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事情的人。
大长公主脸色非但未因这一句软软糯糯的“姑奶奶”缓和,反而更加难看。
“母后,我不会认的。”
清河大长公主冷冷开口,再瞥一眼李婉,“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也未必真是我李家人!”
这些话叫生辰宴上稍微放松下来些的气氛又变得尴尬。
太皇太后的脸上也没有了笑意。
在得知李妩去边关数年回来突然多出一个孩子时,王太后的心情和清河长公主差不多。她也觉得不能接受,对这个孩子有着许多质疑……但目下那么多夫人与小娘子在场,对于清河大长公主此时此刻的做法,她却实在难以认同。
“清河一路奔波,想是劳累。”
王太后语声淡淡吩咐,“还不请大长公主下去休息?”
旁的宫人未必敢动,王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总归胆大一些,听从吩咐,便朝大长公主走过去。
“大长公主,得罪。”
清河大长公主自然知晓这是准备将她强行带下去。
她一甩衣袖,冷冷盯着那两个嬷嬷:“我倒要看看今日虽敢碰我。”
“皇嫂,阿妩是你的女儿,亦是我的侄女,难道我不疼爱她吗?可正因如此,才不能让她继续错下去,更不能明知她犯错却一再纵容。”清河大长公主又看王太后,“来之前,我去过一趟万寿山,去看望皇兄。我只知,此时我忆起皇兄,想皇兄若在,也定不会无动于衷。”
李妩听着大长公主的话,心下明了她这一位皇姑姑为何早早离开清河郡却迟迟才入京。
她上前与清河大长公主福身:“皇姑姑为平阳考虑至此,平阳铭感五内。”
“和皇姑姑一样,平阳亦时时想念着父皇。”
“中秋之夜,更梦见父皇,与父皇在梦中有了团圆。”
李妩不紧不慢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一手牵李婉,一手扶太皇太后,送太皇太后回凉亭内坐,口中继续说着:“那时趁着父皇托梦,也将婉婉的事禀告父皇。父皇便同我说,我是他的女儿,我的孩子自是他的孙儿,一样流着李家的血脉。父皇嘱托我定要教养好这个孩子,让她长大后成为一个对大晋有用的人。”
清河大长公主提先帝,李妩同样提先帝。
先帝与清河大长公主是兄妹,与李妩是父女,总归皆血脉相连。
这样的话落在清河大长公主却无异于顶撞了。
她脸色阴沉,怒意更盛:“你也知皇兄待你极好,那你的体面你的教养你的廉耻呢?”
“身为长公主却不为小娘子们做表率。”
“德言容功,你身上哪一样当得上你的长公主身份?”
“你未尚驸马岂可有子?”
“你的贞洁,你的贞操在何处?皇家的名声脸面又被你置于何地?”
自清河大长公主出现时起,李滢溪便明白,之后的一场对峙,没有她开口说话的资格。她虽是云安郡主,但更是小辈,有老祖宗、皇伯母、皇嫂以及李妩在,哪里轮得到她说话?是以她始终安安静静陪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身边。
李滢溪意外于大长公主突然出现在京城,却不意外李妩遭遇今日的质问。
做出那样的事情,想不被质问也是难的。
可清河大长公主的这些话依旧叫李滢溪诧异不已,诧异之外,她心里莫名有一些不喜。
暗自琢磨着心底如是情绪,她去看立在凉亭外的李妩。
李滢溪想看一看李妩何种反应。
却又不叫人觉得意外了,李妩安静站在那,没有羞愤,没有无措,像单纯是在听着清河大长公主这些话。
她确实从未见过李妩有慌乱无措的时候。
李滢溪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她这位皇姐……似乎从来不需要旁人的担心。
停留在凉亭外的小娘子们听见这些话,大多面露难色。
夫人们亦为清河大长公主的不留情面而讶然。
训斥之言大可私底下说……
现下这般,他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吕雪莹只恨不能够为清河大长公主鼓掌叫好。
她知道京城里这么看待李妩的人不少,可真正敢说出口的,也唯有大长公主这般身份的人。
旁人若说这话,李妩不会可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