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愤怒&民心&开始(1 / 2)

第51章愤怒

立春后, 天气开始回暖。平叛从来不是简单的事,不定要打几年, 十分消耗国力。中南若今夏不能平定, 朝廷立刻少了两郡钱粮的税收, 岌岌可危的财政只怕要陷入雪上加霜的境地。兵部户部再不敢拖延, 圣上又看了黄历, 令孔彰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出发。

接了旨, 孔彰长长吁了口气。与端悫相处,乃比打仗艰辛百倍之事。尤其是近来端悫盯的他死紧, 以至于兵也不能好好练。好容易放出去一阵子, 又叫关回公主府, 格外的难忍。难免就带出些不耐烦的情绪来。

孔彰对端悫的“敬重”本就不真心,休说他一个武将,便是朝中老吏, 也未必能装四年孙子不露馅的。端悫心里生了疑惑, 孔彰的那些装模作样暴露了个彻底,他却浑然不知。端悫也才意识到, 人心竟是这般的难以撼动!可她是骄纵长大的公主,性子最是执拗。孔彰越是有傲骨,她便越想打断他的脊梁。至于孔彰乖顺了后还能否招她喜爱,却是她从来懒的想的问题。

然而如何整治孔彰,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威逼利诱皆干了个遍, 孔彰依旧是那副模样。端悫自己想不出法子, 家里的心腹更是只会出馊主意, 便进宫找淑妃求助。

淑妃乃圣上跟前一等一的宠妃,如今年纪大了不再侍寝,却能常招得圣上来宫里瞧她,比皇后更像圣上的正妻。休说宫里的小妃嫔,便是皇后也不敢轻易招惹她。于人情世故上,比端悫胜百倍不止。再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打小不要读那女诫女德,知道三从四德的道理?唯有公主是不需要的,她们不叫驸马全家三从四德,就谢天谢地了。是故,步步惊心才爬到今日之地位的淑妃,也就没拘束过女儿。皇帝的闺女,爱长成什么样便长成什么样,谁还敢讲啰嗦不成?

可端悫想要的东西,着实难住了淑妃。看着女儿满脸不高兴的表情,淑妃深深叹了口气:“我当日便说一个西域长大的有妇之夫没什么好的,你偏不听。使尽了手段弄到手里,又嫌人家不够贴心了。那是他不知道你……罢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多提。你问我怎生得到他的心,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对着他小意殷勤你做得到吗?”

端悫不服气的道:“我堂堂一个公主,凭什么要我去讨好他?再说了,我难道对他不好么?就说调兵平叛的事儿,他不是我的驸马,兵部肯那般夹着尾巴做人?光他练兵把勋贵子弟得罪了个遍,就够脱层皮了。”端悫越说越气,恨声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淑妃懒怠说话,任由端悫发泄。她是有些看不懂女儿,孔彰能好生伺候就行了,非得要人心服口服作甚?宫里那么多宫女太监,难道个个都能忠心耿耿?本就是一眼看上的人,那时候都不认得,自然看重的是脸不是性子。孔彰性子不好,那就再去寻个性子好的。只消别闹的太过,孔家敢讲啰嗦,她倒要治个孔彰伺候不好的罪过。两口子过不到一处也不是这几日的功夫,该说的该劝的,淑妃饶进了几缸口水进去,端悫半点不肯听,非要自寻烦恼。公主的日子,真是比皇妃舒服太多了!

端悫骂完,瞪着无动于衷的母亲,抱怨道:“他如今不单是对我冷,对哥儿更冷,你说可恼不可恼。”

淑妃嗤笑一声:“他就是再把孔博放在心尖尖上,袭爵有他的事吗?你一个公主,何必小心眼至此?”

“我就要!”端悫气的脸都红了,“妃母你素来机敏,偏只帮九哥,从不帮我出主意!有你这么偏心眼的吗?”

淑妃:“……”孔彰已经很乖了好么!若是他有了公主,就忘了死在青春年华的青梅竹马,淑妃才真要操心。

“妃母!”

淑妃头痛的道:“依你说,你想怎样?”

端悫没好气的道:“我就想他别呆在我的卧室里,还想着那个贱人!”

淑妃揉着太阳穴道:“他还不至于蠢到在你跟前不老实。男人多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又不软,又非要他改了性子。传言昔日武后的驯马经,你想使么?”

端悫一噎,半晌道:“打坏了怎么办?”

合着你还真想过!淑妃服气了。心里不由叹道,无怪乎世人重男轻女,争储的要紧关头,女儿怎地还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打转!那孔彰也是,边疆长大的就是与中原八字不合。想着那是儿子要使的人,淑妃只得道:“天下男人朝情慕楚的多,一心一意的少。你得了个专情的还不好么?姓姜的坟头都长草了,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再好,也没了。你也少把贱人杂种挂在嘴边,你一股脑把他的老婆孩子都骂了进去,他不恼才怪。他不敢冒犯你,正是因为你父皇护犊子。你父皇护着你,他自然护着他的崽儿,不然也配叫个男人?京里的软蛋多了去了,你自家看不上眼,倒怪人家太男子汉?”淑妃说着脾气也有些上来了,翻个白眼道,“便你是公主,既死乞白赖的要嫁他,你便是孔博孔娴的母亲。你一天到晚的不是跟死人较劲,就是跟两个孩子过不去,自己不好生过日子,还怪别人来?好不好,他是将要给你父皇出门办事的人。世道乱糟糟的,你替你父皇省点心吧!”

端悫本是来找母亲拿主意的,反被训了一顿,差点气个倒仰,当下就在宫里闹将起来!夺储是何等劳心劳力之事,淑妃与晋王日日殚精竭虑,生怕哪处叫太子钻了空子,端悫还拿鸡毛蒜皮来烦她。忍了一刻钟,见端悫还没停下的意思,断喝一声:“够了!”

端悫吓了一跳。淑妃厉声道:“你是公主!出格任性无人管你,可你也得记着天家气度!你对驸马不满,扫地出门便是!在宫中大哭大闹,成何体统!”

端悫被训的瞠目结舌,长这么大,头一遭见母亲冲自己发火,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腾的站起身,炮弹一样冲出去了!

端悫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越想越气!委屈的险些掉下泪来,心里想的是,连我亲娘都不管我!满腹怒意到家,下头人回报孔彰去了陆氏那处,反倒气乐了。

“好!好!好!”端悫咬着后槽牙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母子和乐到何等地步!”说毕,抬脚就往陆氏院中去。一家之主横冲直撞,谁敢拦她?到了院外,指了指看门的丫头,丫头登时不敢动弹。天气尚冷,陆氏正屋挂了厚重的帘子,窗子也关的严严实实。端悫自掀帘子进去,就见孔彰盘腿坐在地上,孔博和孔娴一人趴住他一条腿,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话。

孔彰温柔的笑,定格在了端悫闯进来的一瞬间。端悫腹中怒火翻滚,冲上前啪的一声甩在了孔彰脸上。

孔彰不知端悫为何无端端打人,然而他早叫端悫磨的没什么脾气。陆氏与两个孩子就在眼前,怕端悫迁怒,只得起身,再跪下请罪。

陆氏跟着匍匐在地,极力压抑着怒火。十指死死的抓着地毯,眼泪落在手背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孔彰堂堂一代猛将、朝廷命官,被羞辱到此地步!端悫你欺人太甚!

孔娴六岁多点儿,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她乃伊德尔嫡亲的外孙女,天生带了一股野性。见父亲挨了巴掌,恼的飞身而起,对着端悫的腰就重重的推了一把!她遗传自父亲的力气,把端悫推了个踉跄,直直摔倒在地!

陆氏屋里的丫头差点吓疯了,呼啦啦的围上来搀扶。端悫怒不可遏!指着孔娴,尖利的叫:“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打!”

孔彰抓住女儿的腰带拽回到身边,摁着跪倒在地,火速哀求道:“公主息怒,她年纪小不懂事,且饶过她一回吧。”

孔娴满心不服,还待挣扎,陆氏忙捂了她的嘴,跪求道:“都是臣妇教导无方,请公主降罪!”

端悫冷冷的看着孔彰:“唯有此事,你对我说的话,才见真心实意。”

孔彰还能说什么只得把头磕下去,低声认罪。此时此刻,孔彰心底满是恐惧,孔娴那么小,端悫盛怒之下,一顿板子敲下去,焉能有命在?届时他依旧有老母幼子扣在公主府,孔娴一个女孩儿,跟白死了一样。他憎恨这种绝望的无力感,可再恨,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孔彰的哀求,并不能让端悫消气。端悫冷笑道:“千年名门的孔驸马与我说说,忤逆是何罪?”

忤逆乃人子第一种重罪,属十恶不赦之列。端悫如此说,分明要至孔娴于死地。孔彰瞳孔一缩,良久,他直起身,抬眼望着端悫,一言不发。孔彰久居沙场,气势岂是端悫能比?端悫被他盯得后退了半步,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

夫妻二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孔彰见端悫似冷静了些许,疲倦的道:“子不孝父之过,臣愿领罚。”

端悫森然道:“驸马想怎么罚?”

孔彰闭上眼,认命的道:“臣即刻向圣上请辞,从此往后,不出府一步。公主看可以么?”

端悫愕然!随即更大的愤怒淹没了她!孔彰心里想什么,谁人不知?他竟可以为两个小杂种做到这个地步!好一个舔犊情深的孔驸马,你敢把那满腔慈爱分给豫和一点点么?

孔彰已退无可退,亦是以退为进。晋王不是端悫,圣上更不是。不会真的由他为此小事不出征,眼下安抚端悫为要。然陆氏的院子不是好说话的地方,孔彰放轻语调道:“臣有话要说,请容臣随公主回正院慢慢道来。”

端悫心中五味陈杂。到底还没全丢了理智,知道不可能当着人家亲爹的面把人活活打死。好半晌,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孔彰对陆氏使了个眼色,忙忙追了出去。夫妻二人回房,孔彰绞尽脑汁的讨好。长的好自是占便宜,绕着端悫转了个把时辰,硬生生把端悫哄的消了气。

入夜,孔彰躺在床上,听着端悫平稳的呼吸,觉得自己都快不举了!忍不住在心里问苍天,何时才是尽头?怎样才能找到一家子的生路?若彪悍的迦南在世,遇着这般无助,又会如何?

终于熬到了二月初二,孔彰逃也似的离了公主府。端悫却觉着夫妻两个才蜜里调油,又要分别,心中十分不舍。乘车跟到城外,目送着孔彰骑上骏马,器宇轩昂,怎么都看不够。忽见孔彰身边多出一抹金色,端悫的脸色不由沉了沉,心中暗道:不就是金色马么?非要再弄来一匹不可!

不甚高兴的回到家,撞见了脸色更不好的赵嬷嬷。端悫奇道:“有事?”

赵嬷嬷打开手中的匣子,里头是两个泥塑的小马模型,对端悫道:“公主且看吧。”

小马的神态看着好生眼熟,端悫一时想不起再哪里见过,便道:“你如今老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跟前送。泥巴东西,哥儿摸了它又把手往嘴里送,你有点划算行不行?”

赵嬷嬷委屈的道:“哪里是老奴弄来的送公主的。是我在杨来来手里缴的!驸马亲手做的小玩意,不值什么,可家里三位小主子,他偏只做了两个。又是交给了杨来来,难道还是送正院里的不成?”

端悫脸色一变!她想起来了!小马当然眼熟,她才看见了那匹马!端悫一气非同小可!好你个孔彰!原来这几日的殷勤,全是假象!你竟是胆敢拿我当愚妇戏弄!

端悫胸口起伏,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怒目切齿的道:“孔!彰!”居然胆敢阳奉阴违!好!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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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民心

杨来来用重金砸通了八百里加急的路线,此事甚是危险,要紧时刻却不得不做。窦向东几乎与洪让同时接到了孔彰出发的消息。洪让这几年在巴州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就给窦向东剁了。他这时候才知道,豪强造反是哪般气势。全部似文人拿不臣之心彼此攻歼时的轻描淡写。短短几年间,他好似老了几十岁。洪家与窦家一样,都是花钱买通的驿站。洪家的意思是,孔彰已经南下,只怕窦向东会杀了他祭旗,要他想法子跑。家中一片好心,把洪让看的满心发苦,他要能跑,还用等到今日!夫妻两个对坐垂泪到天明,正要去歇息,就有一小厮跑进来道:“老爷!老爷!窦家来人了!”

洪让一个激灵,随即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而后地上缓缓流出一团水渍。洪太太亦是浑身抖如筛糠,颤声问:“果果果果真?”

小厮早与窦家眉来眼去许久,只面上忠诚,胡乱点着头道:“已在外头了。”

说话间,门口直接闯进了两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把夫妻两个绑了个严实,直接拖走。洪让家中还有些许浮财,窦向东命人抄了,拆成了两半,金银钱钞、粗苯家伙等都散与了得力的手下,诸如张和泰等人,皆分了不少,也没忘谭元洲的一份。精巧饰品布料,则与洪让一起,被押送去了飞水。

管平波一手拿着礼单快速扫过,一边看着趴在地上的洪让夫妻,不由笑出了声。窦向东真是个妙人,收买人心到此份上,是不多见的。朝廷马上要动手,拿洪让给她出气玩,顺便联络联络感情,才好并肩作战。无怪乎赵猛打起来不是他的对手,智商差距啊!笑完,吩咐左右道:“不是我的首尾,请陆镇抚来。”

跪在地上的洪让,听得一个陆字,就不知怎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被窦向东绑了后,没遭什么罪,心里放松了些,或许有一线生机呢?可待他用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时,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陆观颐!她怎么会在这儿?

洪太太亦是瞪大眼,是鬼么?是鬼来寻仇么?

陆观颐在管平波边上坐了,笑问何事。

管平波把礼单递了过去道:“阿爷从洪家抄的金银细软,很有些不错的物事,想是他家从京中带来的,你拿去玩吧。”

陆观颐笑着推却:“我拿着作甚,你好生捡出来,大伙儿分一分吧。”

管平波摇头笑道:“营里头通没几个留着长发的女人,我横竖交给了你,怎么处置你做主。”又指着地上二人道,“你的仇人,也是你看着办吧。”

洪太太方才反应过来,厉声尖叫:“窦家收的养女果然是你!!!你!你!居然敢谋反!不怕牵连九族么!”

陆观颐:“……”皇家该担心担心自己的九族才对吧……

洪让看着陆观颐容光焕发的脸好一阵失神,半晌才嚅嚅的喊了一声:“卿儿……”

陆观颐抽抽嘴角,扭头对管平波说了个典故:“昔日慕容冲兵临城下,苻坚拿出一件皮裘来忆往昔,你猜怎么着?”

管平波一口茶喷了出来,陆观颐从未提过自己有甚“卿儿”的小名,八成是洪让给起的。这时候还敢喊,洪让你够胆色!

陆观颐脸上笑着,眸底却是一片冰冷。一对禽兽无甚好说的,淡淡的道:“洪让凌虐百姓,其妻几次下手杀害妾室奴仆。拖出去,过审宣判砍了吧。”

洪让震惊道:“卿儿,你竟是这般无情!”昔日温柔恬静的陆观颐,哪儿去了?

管平波在洪太太出口的一瞬间,一个茶杯飞过去,砸的她惨叫不止。想也知道一个内宅妇人骂人是什么台词,不听也罢。

陆观颐微微一笑:“跳梁小丑,不足挂齿,我还有正经事要说,把他们拖下去吧。”

就有人抓住洪让,往外头拽去。洪让恐惧的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嚷道:“卿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怜悯都没有么?”

这一嗓子喊出来,众人都不免看向陆观颐,不知旧事的人都心道:她原先也是做妾的?

陆观颐浑然不觉,看着礼单,拿朱砂笔一项一项的勾着,盘算着哪些能做李玉娇姐几个的嫁妆。管平波三番五次的提到过早生育不好,李玉娇几人还远未到结婚生子的年纪。然则养女儿的人家少不得早早齐备,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们师父是决计想不到这些的,可不只得“师母”操持。

果然见她勾完,管平波讪笑:“她们几个是预备说亲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