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说秋濯雪本还有一丝问罪的意思,此刻也全无了。
像是杨青这样的孩子,难免是会犯会小错误的,实际上大人也经常在犯这样的错误,否则乱点鸳鸯谱这种故事又是怎么出现的,更不要说,真正犯错的人并不是他。
秋濯雪并不是个混蛋,当然不会将所有的责任都压在杨青的身上。
毕竟谁都没有料想到颜无痕会在这儿出现。
就连秋濯雪都没有发现颜无痕,更不要说杨青这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普通少年了。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说错一句话,不做错一件事,只要说了,做了,暗地里总难免有无数双眼睛看见,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打得人措手不及。
秋濯雪突然又感觉轻松愉快起来,他一向是个乐观豁达的人,否则也绝不会与风满楼做朋友,人人都不愿意接受朋友注定的离去,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觉得人生本就短暂,倘若错失与风满楼结交的机会,岂不是更可惜的一件事。
正因为他凡事都总往好的方向想,哪怕在这件事上,秋濯雪都能安慰自己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只是经过此事,本想再留下赏两天花的秋濯雪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下山。
跟他相同,恨不得立刻滚下山去的,还有杨青。
荀伯虽不明白秋濯雪这次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但也知晓江湖人惯来是来去匆匆,也许是有什么急事,便帮他们准备好干粮跟银两,又将每日都吃得饱饱的两匹马牵出来。
秋濯雪忍不住想倘若荀伯得知他的小主人一生清誉即将毁在我的手里,只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客气了。
风满楼为他准备了酒,两坛佳酿放在已焕然一新的马车之中,马车里被铺上厚厚的软毯,甚至还有一张宽松的垫子,足够杨青在里头打滚。
杨青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可秋濯雪却无动于衷。
他一向都是如此,荷包里的银子多也好,少也好,日子总是一样过,马车舒服也好,不舒服也好,他也总能撑下去。
风满楼看了一眼恨不得扑进马车里的杨青,轻声道“我真好奇怎样才能打动你你每年来,我都让荀伯特意精心布置一番,可你每年都是一个模样。”
秋濯雪微笑起来“你这布置,既不是我见过最好的,也不是我见过最坏的,倘要打动我,还需多花些心思才是。”
这让风满楼微微挑起眉毛。
杨青之前跟着秋濯雪苦惯了,这会儿从里头探出头来,惊讶地说道“秋大哥,你难道还有过比这更豪华的马车是什么模样的”
“何必我有呢。”秋濯雪不紧不慢道,“别人一旦想要求你,自然会花上无数心思,不敢怠慢分毫,你若以后有本事让别人来求你,就知道天底下最豪华的马车是什么模样了”
杨青在里头打了个滚“可那又不是我的。”
“银子也不是你的。”秋濯雪淡淡道,“你过了手,换了东西,便从你的手里溜出去,不也相同。”
“那怎么一样。”杨青小声道,不过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秋濯雪一路上从来不讲价了。
秋濯雪将他的小脑袋一推,杨青整个人便立刻如滚球般倒进车内,自己则跃上车座,牵住缰绳,又回望了风满楼一眼“我明年还会再来。”
风满楼静静地看着他“山雨小庄仍会在此,我亦然。”
今天虽然不是个好天气,但并没有刮风,只是微微下了点小雪,马车开始动了,杨青立刻从车窗里钻出头去与风满楼挥手道别“风大哥再见”
风满楼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杨青慢慢缩回到车里去,又看着车消失在雪景之中,只有两行车辙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荀伯给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柔声劝道“小主人,秋公子跟杨小少爷已经走了。”
风满楼忽然道“荀伯,你知道越迷津吗”
“越迷津”荀伯略略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噢,您是说小主人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他年迈的脸庞上倏已经爬上些许惧意。
风满楼的脸上倏然掠过一丝笑意“我只是突然想到,倘若颜无痕的嘴真如传说一般,他也许即将是濯雪的唯一选择了。”
荀伯困惑地“啊”了一声。
风满楼当然是在开玩笑。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笑话,脸色犹如春日里消融的冬雪,十分愉快地往庄子里走去了。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荀伯。
秋濯雪正在路上,他们已走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秋濯雪没有再提过那个误会,杨青也慢慢走出社死的尴尬。
一个月,说长似乎也不长,说短似乎也不算太短,等杨青终于能够在世上重新做人的时候,马车已来到一座繁华的小镇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