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北疆荒寒,客栈的生意惨淡,十家里头恐怕找不出一家不是黑店的。

毕竟能此地站稳脚跟的,大多数都不太干净,客人多时就做生意,客人少时就坐地起价甚至拦路打劫,好在这些店往往只谋财不害命。

人要饮水,马要吃草,人生在世难免要挨上几刀,这几刀痛得不过是荷包,无论如何,总比身上挨刀要轻得多。

进店后,秋濯雪只叮嘱伙计去喂马,却没有叫热饭食,马儿是与钱币一样的硬通货,黑店也许会给人下毒,却绝不会叫马受苦,毕竟他们总是把别人的钱当成自己的钱,别人的马当然也不会例外。

按照惯例补充了干粮与酒水之后,秋濯雪又问老板娘买了一套冬衣。

老板娘正愁着几十天才一单的生意没地方发财,闻言当即喜上眉梢,不知道从哪儿拽出一件旧冬衣来,指着衣上的补丁睁眼说瞎话,动情诉说这是她亲手做给儿子的新衣,一针一线都是心意,甚至不忘抹一抹眼角的泪珠,话里话外只透出三个字要加钱。

杨青试图气势汹汹地跟老板娘砍价“不过这么件旧袄子,哪里值这么多钱”

老板娘冷哼一声,几乎要将鼻孔仰到天上去,阴阳怪气道“小少爷不当家,怎么知道现如今的行情,论起女工布料,是老娘了解还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了解不然你倒是报个价格来听听。”

这下可难住了杨青,被堵了个哑口无言。

砍价不成,秋濯雪当然只能掏钱付账,杨青忍不住投来愧疚的目光,不由觉得十分可爱,可心中的疑虑却不免更加深了一层。

这少年做事手脚十分勤快,看得出来他绝非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包括路上遇到旅店,他对老板的坐地起价也甚是愤愤不平。可奇怪的是,他对许多常识却又的的确确毫无概念,甚至连一两银子,一贯铜钱到底能买多少东西都一无所知。

秋濯雪并不缺钱,不过因为性格的缘故,也很少留得住钱,他原以为自己已算得上古怪,没想到杨青比自己竟然还要古怪。

马儿吃饱喝足后,两人也已补充好了干粮,又再上路,时候还早,可以再走半个时辰再吃午饭。

“秋大哥兔子烤好了”

关外苦寒之地,正午就算有太阳挂在山头,也没有半分暖意,杨青显然是刚烤好就冲过来了,兔子肉跟脸蛋都散发着红扑扑的热气,他一看见秋濯雪在吹奏洞箫,便立刻噤了声。

曲子暂缓,秋濯雪擦拭干净箫口的唾痕后,便将其重新别回腰间,目光温暖地看着眼前的杨青。

他虽不懂音律,但却知道尊重别人,秋濯雪原先忘我地吹奏过一曲,杨青竟也等了他一首曲子,他自然不能让这个懂事的孩子陪着自己挨饿受冻。

杨青见秋濯雪停下,只当曲子正好结束,于是殷勤地递上兔肉“秋大哥,吃肉。”

秋濯雪含笑回道“不急,回篝火处去。”

杨青当然是满口答应,很快就往回跑去,等秋濯雪回去时,他已经找到地方坐好了,正咬着被烤暖的大饼,抬起脸,含糊不清地问道“说起来,秋大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想问什么”

“秋大哥,你为什么不寻个车夫”杨青歪了歪头,“要是有个车夫,轮流驾车,不是更快一些吗”

“我有许多朋友,也有许多敌人。”秋濯雪撕下一条兔腿给他,声音不紧不慢,“不知晓什么时候仇家就会找上门来,车夫辛苦不过是为求财,我若害了他们的命,再多的银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青忍不住“嘶”了一声。

“怕了”

杨青立刻摇头“不怕,反正有秋大哥保护我。”

于是秋濯雪朗声笑起来,滑头的大人也许会讨人厌,可滑头的小孩子看上去总是格外可爱。

好在这一路走来,既没有请他们喝茶的朋友,也没有寻仇上门的敌人,只有漫长旅途伴随而来的无尽寂寥相陪,不过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已经是两个人了。

杨青一手拿着兔腿,一手拿着大饼,又继续做他的好奇宝宝“对了,秋大哥,你给我讲讲你的那位朋友吧,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实在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令秋濯雪抛下温暖如春的江南,忍受寒冷与煎熬,亲自赶往这苦寒之地只为了送一颗药。

秋濯雪拨弄了一下火,他的眼睛比火星更为明亮“我的这位朋友叫风满楼,是一名剑客。”

“剑客。”杨青看上去好像突然来了兴趣,“是很厉害的剑客吗”

秋濯雪却叹了一口气“他确实是很厉害的剑客,只是他最广为人知的却并非剑术,而是被神医古蟾断定本活不过七岁的心疾,这病是胎里带出来的,因此根本治不好。”

杨青忍不住问道“那他今年多少岁了”

“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七。”秋濯雪答道。

“他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甚至比江湖上绝大多数人更长命一点了。”杨青摸不着头脑,“难道这位大夫是个庸医误诊了”

秋濯雪哑然失笑“如果古蟾也算得上庸医,那天底下大概就没有好大夫了,他并没有误诊,正因如此,风满楼才会成为一个奇迹。他的病其实不是完全无药可治,然而古蟾并不认为他,或者说任何人能够做到。因为患有心疾的人,绝不能大喜大悲,更不可以忧虑焦躁,只有保持一种绝对的平静,才能延缓阎王的脚步。”

杨青听得不寒而栗“那岂不是跟死人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