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门前的兴隆大街上,一片空空荡荡,满地凌乱的箭矢,残破的肢体,断折的各式兵器,七零八落的行道树,倒塌的王家大院围墙,街边被内力摧残后,残破的民房,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近三十年来,望野城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惨烈的战事。
此时长长的兴隆街上只有四个人,楚随心和朱方仁,郭保隆和丘半天。为了互不影响,双方选择各自站在街的一边。楚随心和朱方仁站在街东边,郭保隆和丘半天站在街的西边。楚随心身上近百处伤痕,都是拜朱方仁所赐。楚随心身上每一个伤口都在流血,也不知道楚随心到底有多少血够流。
街边的行道树上,挂着许多灯笼,路边的排水沟里还插着许多火把,把夜晚的兴隆街照耀得如同白昼相仿。这是楚随心让人留下的,以便他和朱方仁动手时,能看清附近的状况,能看清楚对手的举动。
那只一直找不到老公的独角虎初秋,孤单坐在街边的一座破房子屋顶,眼睁睁看着楚随心和朱方仁对峙。楚随心不许它上场,它很听话,就老老实实蹲在屋顶观战。如果楚随心再遇到危险,它还是会冲上去救主的,不过不是现在。
朱方仁望着已经被清空的街道,心头暗喜。他知道今天杀不成丁弱尘了,但是能杀了楚随心也不错。朱方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十指,泛着幽光的骷髅指。这大魔魂指的威力,他今天是完全见识到了。包括丁弱尘等人,都说楚随心在年轻一辈武人中如何如何厉害,可是连楚随心都顶不住的大魔魂指,威力该有多恐怖
当然,朱方仁很清楚,什么冷东海、牛太沉、郭兆威、云生尘等人,一定会潜伏在附近的暗处,随时等着出手营救楚随心。不过朱方仁不在意这些,他准备等一下痛下杀手,除掉楚随心。那些人对大魔魂指的威力一无所知,等他们见势不妙,冲出来想救楚随心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地网望野城分司的人,已经死绝了,虎贲军伤亡近百,虎士营也有十几人伤亡,百羽营死了五人,重伤三人,其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楚随心见夜来香被皮君弘劫走,薛寿勇、窦大通等人被擒,朱方仁只剩下丘半天这一个帮手,这才放了心。楚随心命令虎贲军和虎士营百羽营尽快保护丁弱尘父子回县衙去。
当然,朱方仁知道楚随心这是心疼士卒,所以才让冷东海把百羽营和虎士营人都带走,免得被四大高手决战的冲击波所殃及。朱方仁在内心深处很瞧不起楚随心的作法,朱方仁认为,大头兵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死的,什么爱护士卒,士卒在他眼里不过是种消耗品。
更准确的说,朱方仁认为人头不过是韭菜,割了一茬,又会长出一茬。改朝换代也好,盗贼四起也罢,那些兵荒马乱的年月,死的人还少吗那又如何人总是没有死绝的时候,死了成千上万人又如何让那些百姓再生养孩子就是了。那些贱民的生命,在朱方仁眼里就如同草芥一样。
在楚随心的眼里,人头割下来就再也长不出来了,所以楚随心总认为战争是不得已的事情,就算不得已爆发战争,也是为了制止战争,少杀伤人命。一切,都是要以保护人的生命为主。百姓也是人,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以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主。当然,有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去年的时候,有一次众人在酒后聊天,楚随心和朱方仁二人就争论过这个问题。朱方仁并不认同楚随心的看法,他认为做大事的人,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毕竟有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只要能成为人上人,管他死多少百姓呢哪一个功勋卓着的武将不是踩着人的尸体爬上去的
楚随心当时反问朱方仁一句,如果你不是在帝王的位置,你只是普通百姓呢你又怎么看你难道希望你死在官兵的屠刀下,还是希望死在武林高手的刀下
被反问的朱方仁疯狂大笑道“如果我只是普通百姓,那我就自认倒霉谁让我不生在帝王家,不生在官宦世家不过现在我是竹剑门的大弟子之一,又有师父是望野城武知县,我怕什么我朱方仁再怎么也不会沦为普通百姓就是了”
言犹在耳,今天两个人却在街头对决。一个是谋夺武知县未遂,另一个则是想要为死去的虎士营兄弟报仇昔日把酒言欢,今天却一定要不死不休
再无和好可能的两个人,相距十余丈远,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再一次迸发出仇恨的火花。朱方仁冷冷道“楚随心,你不是做大事的人,你太妇人之仁了你若是让你手下弟兄和虎贲军不计一切代价向我进攻的话,就算我再强,又能杀多少人几百个人够我杀了”
朱方仁当然知道,楚随心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楚随心是不会这么做的。楚随心舍不得虎士营的弟兄们再死了,所以他把虎士营的兄弟都劝下去了。如果这是一场豪赌,楚随心舍不得别的赌注,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了赌注。
楚随心摇了摇头道“朱方仁,账不是那么算的死几百人才杀得了你,实在没必要,我一个人够了如果我这个当侯爷的不能让手下减少伤亡,我会觉得我很没用你当然不能理解虎士营对我的重要性所以你也不能理解,我现在为他们报仇心切的心情”
朱方仁大笑不止道“我的楚侯爷报仇也是需要实力的,你有那个实力吗你瞧瞧你身上的伤痕吧大窟窿小眼子的,像刚跟狗打完架一样我看着你都可怜”
楚随心听到朱方仁的话,忽然失笑,点头道“朱方仁,你这话说得很对本侯确实刚跟狗打完架不对,是正在和狗打架你很有觉悟,对自己的认识如此深刻佩服佩服朱方仁,你不愧是竹剑门昔日的师哥,这觉悟愣是比一般人高上一个城墙的高度”
朱方仁被自己刚说过的话砸到了,不过他并不介意楚随心的反唇相讥,朱方仁切了一声,不屑道“楚随心,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来跟你逞口舌之利的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你不配年轻人一辈当中的翘楚这一称号,我朱方仁才是年轻一辈中武功首屈一指的”
楚随心满不在乎道“那话又不是我说的你愿意要那个称号你就拿去吧,好像有什么稀罕一样别说是什么翘楚,今天就算有人说我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影响我吃饭吗还是影响什么不过是虚名罢了”
朱方仁乐不可支道“虚名好啊,那你把这虚名送给我吧,我稀罕”
楚随心忽然疾奔向朱方仁,手中却没有了那把紫晶剑。朱方仁对楚随心弃剑,只用徒手对战他大魔神指的行为很是不解。舍去兵马上的优势,是为了保全手下弟兄的性命,这件事朱方仁能理解。可是舍去自己剑法的优势,只以空手对敌,这未免有些蠢了。楚随心本不是蠢人,却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管他呢先杀了再说吧朱方仁也同样疾奔向前,两个人来了一次精彩的对撞。楚随心的左掌拍中朱方仁左手的大魔魂指,而朱方仁的右手五指,再次稳稳插在楚随心胸口。楚随心倒撞出去,摔在地上,插在胸口的骷髅手指气机慢慢消失。楚随心却分明感觉到经脉中有一股逆流在涌动。
大魔魂指的气机,在楚随心经脉之中流转,倒在地上的楚随心,分明感觉到经脉中一阵阵痛楚,那些魔魂指的气机都奔涌向丹田处。在丹田处汇集起来,逐渐凝成一个灰色光球。如果楚随心此时内视丹田,就会看到那股灰色能量聚集成形,隐隐有要炸裂的意思。
朱方仁缓缓走到楚随心面前,低下头去,一脸的怜悯道“楚随心,你不该硬撑的就算你舍不得虎士营的人去死,那你总该让什么冷东海,什么牛太沉之类的人冲在前面,替你去死吧话说你还真是心大,连牛太沉那样的野种你都要收在麾下你既然收了他,为什么又不让他为你卖命呢”
楚随心丹田处一阵绞痛,痛得楚随心额头冒汗,险些晕死过去。楚随心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资格活下去无论是河顿还是你,或是哪一个魔头,都没有资格剥夺别人活下去的权力你自以为你有资格,实际上你根本没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朱方仁一脚踏在楚随心胸口,眼神轻蔑,呵呵笑道“是吗那我今天就来决定你楚大侯爷的生死,如何你觉得我做不到的事,我偏偏要做”
朱方仁踩在楚随心的胸口,逐渐加力,朱方仁腿上灰色光芒从若隐若现到急速流转,显然朱方仁已经加大了力道。朱方仁把楚随心逐渐踩入了土中,朱方仁咬牙切齿道“楚随心,你这条丧家之犬,凭你如此废物,也敢坏我的好事我手下的弟兄死了,这账全要记在你的头上你去死吧”
蹲坐在路边屋顶上的独角虎初秋霍然起身,一红一绿两只眼睛,放出光芒。在夜晚的街道上,是如此的耀眼。就在初秋将要跃下屋顶的瞬间,被朱方仁踩在脚下的楚随心,轻轻举起左手,冲着初秋的方向摇了摇,示意初秋不要动。
对主人讲话奉若圭臬的初秋,只能又耐心坐了下去,眼中一红一绿的光芒,更加耀眼了。初秋鼻子里喷着青色雾气,显然心情已经焦躁到了临界点,或许下一刻它就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生吞了朱方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