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横听着他的话满头雾水:“什么是装逼?”
王忆说道:“你就是装逼!”
然后说着话他猛然反应过来:“噢,刚在前面路口搭建起了一个戏台,有个少妇在上面唱《渔民闹海》——那就是霍晓燕吧?”
徐横含笑点头:“怎么样?嗓音怎么样?”
王忆竖起大拇指。
可以。
嗓音先不说,就说那身段、那舞蹈功底——
徐横这块料在床笫之间是有福了。
他们过了突然见面的惊喜劲头后,王祥赖过来问道:“王老师,我想跟你说个事,征求你的意见。”
王忆说道:“你说,什么事?”
王祥赖笑道:“就是这样的,昨晚渔场指挥部不是给我发了一件军大衣吗?”
他把搭在手臂上的大衣拿给王忆看。
这衣服很帅气,青绿色的厚化窍布,里面是厚实的新棉花,有栗色毛领子护着脖子,前面是栗色胶木双排铜纽扣——
看着就暖和,且威风凛凛!
王祥赖跟王忆说道:“我已经有大衣了,所以我想着把这件大衣卖掉。”
“今天那个泽水公社的没毛病找我来着,他知道我家里条件不怎么好,想买我这件军大衣,给15元的价钱。”
“你想卖掉?”王忆明白他的意思。
王祥赖点点头:“对,卖掉它。咱队里发大衣了,这件大衣多余了,要是可以换15元,我想卖了它。”
“卖掉它以后我想着给竹子那娃买点文具书籍啥的,他爱看书、爱写字,以后肯定有出息……”
王忆说道:“王东竹在学校有文具也有书籍。”
王祥赖摇头说:“不一样,王老师,那不一样。学校的书籍是学校的,我知道那娃喜欢书,他看电视看见城里好人家有书架,做梦都想有一个——”
“真的,他有说梦话的习惯,他做梦都想有个书架,上面放一些自己的书。”
“所以这次出来上工的补贴一天有五块,我加上卖大衣的15块,想着给他买木板打个书架,再用剩下的钱去书店给他全买上书,让他有个塞满书的书架子!”
王忆说道:“你只是做个书架、买点书的话,那队里的分红足够了呀。”
王祥赖摇头的幅度更大了,说:“不,不能动用队里分红的钱。”
“那钱我都收起来了、存起来了,以后竹子要念高中、念大学,那钱留着给他念大学用。”
王忆笑道:“放心吧,要是竹子真能考上大学,咱们生产队供应他,咱们生产队供应所有的大学生!”
王祥赖还是摇头:“那也不能什么钱都让队集体出,我还是给他留着吧。”
“以后他有出息了,那钱能派上大用场,我先把这军大衣卖了,加上咱们参加会战的补贴,这足够买到很多书了。”
王忆说道:“但我能看出来,你挺喜欢这军大衣的。”
王东虎在旁边笑道:“谁不喜欢军大衣?谁不喜欢军装?”
整洁的军装代表着神圣威严,代表着攻无不克、不怕牺牲,而军大衣更是军装中的重型家伙。
三片红相当於衣装中的轻武器,这军大衣是衣装中的坦克装甲车!
王祥赖说道:“嗨,我喜欢的东西多着呢,对我没用,主要是没啥用。”
王忆说道:“算了,你留下吧,这是咱们救火赢得的奖励。至於竹子的书和书架,我帮他来……”
“不是,王老师,你误会我意思了。”王祥赖说道,“我真不在意这件衣裳,咱社员们不能把你当、当那个啥,就是啥都找你要。”
“我找你是想问问,这个衣服我要是自己卖了,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王忆看到他决心已定,便没再去客气,说道:“不算,这算什么投机倒把?现在经济政策放开了,国家抓的不会像以前那么严了。”
王祥赖欣然道:“那好,那我就把这大衣卖给没毛病了。”
王忆好奇问道:“你说他叫什么?没毛病?这是个什么外号?”
王祥海帮忙解释道:“没毛病姓梅,叫梅啥我忘记了。”
“这个姓不好起名,没毛病这个人的名字不好记,然后他有个口头禅叫‘没毛病’,最后大家就直接叫他没毛病了,他也愿意被人这么叫。”
王祥赖得到王忆的承诺后放下心来,出去喊道:“没毛病!没毛病!过来!”
前排仓库响起一个声音:“别喊了,听见了,这就去找你了!”
很快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跑过来,欢喜的问:“赖子,你舍得卖军大衣了?”
王祥赖说道:“对,15块——给我现钱啊。”
没毛病笑道:“肯定是现钱结算呀,我还能给你赊帐?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俩都没毛病!”
他的钱随身携带。
在裤衩里面缝了个口袋,要拿钱了还得先找个墙角趴上面,低着头伸着手一个劲捣鼓,然后捣鼓出一遝钱来。
都是一元一张的额度。
周围的人就起哄他:“没毛病,你钱放你卵子上啊?”
“啥放卵子上?他那是用牛子给压着!”
没毛病人很豁达,开的起玩笑,他哈哈大笑道:“钱放裤裆贴身存放,没毛病。怎了,你们难道不是这么藏的钱?”
大家伙哄笑,但不是嘲讽。
这点跟之前那汉子和一些孩子叫带鱼候的外号不一样。
就拿藏钱这事来说,没毛病的话说的确实没毛病,大家伙外出,都把钱贴裤裆存放了。
没办法,这年头小偷太多了,钱只有存在裤裆位置才放心。
这地方最敏感。
王祥赖拿到钱后清点了起来,
一张一张的清点。
这把王家一些人的钱瘾给勾起来了,他们看看自己的军大衣,咬咬牙也准备卖掉。
军大衣是好东西,各级领导干部去工厂、农村视察、检查工作和劳动时,但凡冬日总是以军大衣为外套,这是城里干部冬季下乡的固有形象了。
另外离退休老干部、工人、医生和教师这些铁饭碗也把军大衣当做威风、严肃且不脱离群众的象征,导致人民群众都以有一件军大衣为荣。
可是,钱更好!
15元钱可不少,以往半个月的工分呢。
有些人琢磨一下自己已经有棉衣了,这件军大衣肯定是穿不着了,回家只能珍藏起来,那还不如卖15元补贴家用。
距离过年时间不远了,过年时候肯定用钱的地方多,多15元家里可以更宽绰一些。
於是他们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也把这军大衣给卖掉。
卖衣服换钱!
到了九点半天气稍微暖和了一些,县里的渔业指挥部要开会,把小队长级别的干部全给召集起来。
这次会议是传达渔场指挥部的安排。
今天的风很大,已经刮了一晚上了,根据气象工作组的预报,下午风势减弱、傍晚就会减小到可以出船的地步。
这样渔汛会战队伍肯定要通宵达旦了。
风头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抢风尾!
渔业指挥部下发了高清大幅海图,按照区域来划分各队伍的作业区,今晚全渔场都要大干一把!
另一个会议上通报了昨晚港口外停船区的火灾情况,有领导被追究责任,也有人受到嘉奖表彰。
王忆和天涯小队自然是嘉奖主体,昨晚火灾发生后最早参与救火的一批人都受到表彰。
孙柏说冬汛大会战结束后会有表彰大会,到时候王忆要代表天涯小队甚至福海的指挥部上去领奖并发表感言。
这一听又要发言。
王忆有点踌躇了。
他的文采应付不了这个啊。
快去请夫人!
还好时间充足,开完会后他回去照例写了一封信送去设立在码头后的临时邮电所——这自然是给秋渭水的信,他上了佛海县后就一天给秋渭水写一封信。
以前信里就是你侬我侬,这次信的结尾把发言稿的事说了说,让秋渭水帮自己写一封渔汛会战经验总结发言稿。
邮寄过信件后他就去戏台找徐横一起听戏,顺便预防霍晓燕的前夫来找麻烦。
霍晓燕人美身段软、嗓亮业务强。
她去海福县的文宣队时间不长,却已经成为业务骨干,王忆这会过来,就看到她正在领着文宣队的一些人进行渔歌联唱:
“……浪岗、海礁、挑担,带鱼会发交交关。指导船使劲喊,捕鱼船快点来。”
“快来、快来、再快来,一网下去一百担,两网装得双满载。东海渔民气似虹,风口浪尖夺高产……”
这应该也是文宣队自己改编的歌曲,曲调高亢激昂,唱词反映的是渔场捕捞盛况。
并且里面多有方言俚语,以吴侬软语唱出,引得台下的观众们拚命鼓掌较好。
其中徐横鼓掌最卖力,这家伙王忆凑上去看——
真是不把双手当自己的东西啊,就是驴撂蹄子也没有这么使劲的!
徐横大巴掌都拍红了。
王忆打眼一看还以为这是红烧猪蹄!
趁着这一曲唱完,他问徐横道:“怎么样,没有人过来找你对象麻烦吗?”
徐横说道:“没有呀,我严阵以待了一上午,没有来找麻烦的。”
王忆看看街道上巡逻的民兵队伍还有时不时出现的治安员,说道:“你对象的前夫是佛海本地人……”
“你这话我怎么不太爱听呢?”徐横斜着眼看他,“什么叫我对象的前夫?一个二流子而已,你称呼上至於这么严谨吗?”
王忆下压双手示意自己妥协,说道:“行,二流子。”
“那二流子是个本地人,肯定知道官方在冬汛期间对捕捞作业的重视,估计是不敢过来明目张胆的找麻烦。”
“你等着演出结束了,私下里的时候多加小心,他们有可能会玩阴的。”
“对了,你们住哪里?”
徐横说道:“我还不知道呢,反正我跟着文宣队住,我暂时当了文宣队里的力工,帮忙搭建台子、搬运东西啥的,这样不管二流子什么时候出现,我都能收拾他!”
王忆说道:“行,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我现在在指挥部里混的还不错,昨天在高层领导面前都露脸了,有事我这边能给你带过去几百条人。”
一个白天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下午开始风势渐弱、风声渐小。
海上浪涛还是很大,可却有渔船开始出海了——这都是自己承包渔船的人。
他们尝到了赚钱的甜头,愿意为了赚钱去冒险。
王忆这边不着急。
今晚要通宵的, 下午他领着社员关了门戴着耳塞呼呼大睡。
傍晚时分风势变小,海上风浪已经可以承受,更多的渔船开始出海。
王忆这边起锅造饭!
吃肉夹馍——临睡前焖上了猪肉,睡醒后打开锅子,一瞬间香气跟炸弹爆炸了一样,一个劲往外鼓荡!
街道集市上有卖热馒头的,他让王东虎出去买馒头,一袋子一袋子的往回搬。
搬回来后社员们一人一个馒头掰开,王忆这边切卤肉混青椒剁成糜子,塞上之后合起馒头咬一口。
大口的香!大口的过瘾!
吃肉夹馍吃到饱,王忆等最后一个人抹干净了嘴巴,他在锅里的卤汤中重新放上肉焖起来,说道:“同志们,跟我战天斗海去!”
“风尾就在眼前,今晚肯定大丰收,都跟着我拚命的干!咱们吃饭吃的痛快,干活也要干的痛快!”
“等到今晚丰收明朝回来,咱们继续吃肉夹馍,好不好?”
社员们斗志被他点燃了,跟着他喊道:“好!”
王忆挥手,众人一窝蜂的闯出去。
这就是号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