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张有信的话。
王忆大感兴趣:“哈,你还有这技术?可是私酿酒是不是违法啊?”
张有信说道:“咱们自己喝,又不拿去卖,这有什么违法不违法的?”
“不是违法不违法的问题,”王向红摇摇头,“红薯酿酒我也会,多简单的事,煮熟地瓜晒一晒,放上酒曲再用稻谷壳子混泥土密封酒坛子,静置以后去发酵就得了。”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忆:“王老师你懂那么多的知识,不会用红薯酿酒?”
这事多简单。
王老师连做收音机都会,竟然不会酿酒?
这让人难以置信。
王忆快速的说道:“用你说的这种方法我也会——但这样的酿酒方法不安全,咱们都知道,这不管红薯还是玉米、高粱酿酒的原理都是将淀粉转化为酒精对吧?”
“但我给你们说,发酵过程中必须有指标来监控,否则不安全,淀粉不光会转化为酒精乙醇还会转化为甲醇,甲醇毒性很强,几克就能致命!”
“国家不许私人酿酒就是因为这回事,自己酿酒太危险了,没法把控品质!”
将理由解释出来,王忆微笑着面对疑惑的两人。
这个理由足够糊弄两人了。
至於淀粉发酵会不会转化为甲醇这个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一种致命假酒就是里面含有甲醇。
王向红和张有信哪懂这个?
王忆这番话还真是在情理之中,两人听后便点点头:“确实,自己酿酒得小心,容易酿出问题来。”
“我酿酒没问题,我技术好,对火候把控的也好。”
张有信很自信,但王向红不给他酿酒的机会,就说自己酿酒没有这些纯粮酒好喝也不如纯粮酒实惠。
这点确实。
张有信咂咂嘴说:“主要是自己酿酒自己喝有氛围,你们看这天冷了,等天冷的不能出海的时候,老少爷们凑在一起炒个花生米、炖个肥鸡一起喝自家酿的酒——多滋润!”
王向红乐呵呵的说:“自己酿酒还得需要家伙什,总归不如买点酒合算。”
“那啥,你不是挺忙的?赶紧去忙吧。”
张有信说道:“那你先让我上个茅房,我这次上来送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得上茅房。”
王向红说道:“去我家里上吧——记住,去小厕所,别去大厕所,大厕所边沿的砖头松动了,蹲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掀翻到厕所里头去。”
张有信问道:“怎么还有小厕所、大厕所?你家里两个厕所?”
王向红点头说是,领着他下去了。
渔岛农家的厕所绝大多数都是旱厕,就是厕所里挖个大土坑,人蹲在坑沿上解决需要。
但王忆给教师宿舍和王向红家里都装了陶瓷便盆,其中教师宿舍为了讲文明就封盖了厕所土坑,而王向红家里没这些讲究,大厕所还是留着,平日里他们家人要上厕所就去小厕所。
因为大厕所自己人不太用,主要是之前外队人来看电影才用,而现在天冷了不放电影都去看电视了,他家这大厕所用的人少了,所以边缘有砖头松动了他也没管。
张有信去上厕所,王忆问王向红道:“队长,你为什么不愿意酿酒?老张说的对,自己酿酒喝有氛围。”
王向红说道:“氛围能当饭吃吗?咱这红薯太好了,甜度高,酿酒浪费了!”
“要用红薯酿酒也得买便宜的白薯,咱的红薯绝对不能酿酒,这家伙带去给亲戚都可以当礼物呢。”
王忆恍然。
过日子的队长。
张有信上厕所出来在山下对他们挥挥手,留下一句‘回头喝酒’开船离开。
然后不到一个小时,去市里接人的天涯三号回来了。
大胆开的船,船上还跟了大迷糊当劳动力,他们顺便去丙-110号仓库看了看,看见仓库里头有不少货物,便按照王向红的吩咐全给搬了过来。
这一趟搬运东西不少,不说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光是地瓜炉子和除草剂便够两人喝一壶的。
大胆上码头后情绪不大好,王忆笑道:“怎么了,多干点活觉得自己吃亏了?”
这话刺激的大胆更不乐意“什么呀,我大胆不是那样的人,给咱队里干活那是有多少劲就得使多少劲!”
“是那个家伙!”
他指向了前头正在跟王向红握手寒暄的青年。
青年穿的挺时髦,上衣西装和花衬衫,下身是喇叭裤,脚上踩着一双亮晶晶的皮鞋,脸上还挂着个大蛤蟆镜。
此外他的肩膀上挎了个包,这会跟王向红握手的时候歪着身子挑了挑肩头,将挎包抖了一抖。
一下子就吸引了码头上不少社员的目光。
王忆笑吟吟的问道:“他怎么了?跟你们装逼了?”
大胆忿忿不平的说道:“他怎么了?他上船以后说句话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他妈夹枪带棒,要不是咱有求於人,我真他妈给他一拳头让他见识见识咱渔家的铁拳!”
“对了,王老师,什么叫装逼?”
王忆笑道:“就是卖弄、装腔作势,明明没什么本事,却非要把自己搞的很牛逼的样子。”
大胆立马说道:“那他就装逼了,他可能装逼了,他妈的,现在想起来我还生气呢……”
这会调音师也在对着王向红装逼,他毫不客气的说:“干部同志,我这次来给你们调钢琴可浪费时间浪费力气了,哎,耽误事了!”
“本来我以为上午坐你们的船到来,中午头加个班给你们把钢琴收拾好,下午就可以坐船回市里,然后我连夜赶火车回单位。”
“结果我看今晚这火车是赶不上了,哎呀,真是耽误我行程了,我明天肯定没法回单位上班了,要记旷工了、要扣工钱了!”
王向红和气的跟他说道:“同志,那天我电话里就跟你说,如果你让我们开船去接你这一来一回的耽误时间……”
“不是这个,这个我都计划好了,是你们的船停靠码头接上我以后还不走,还去搬这个拿那个,嗨,一下子把时间耽误了。”调音师打断他的话说道。
语气很不忿。
表情很不悦。
这下子别说暴脾气的大胆了,就是王忆也有些生气。
这人情商有点低吧?哪有一见面这么说话的?
王向红问道:“那请问你要坐几点的火车?我看今天海情不错,或许我们可以加……”
“肯定来不及了,”调音师伸出左手看了看手表,“现在都已经快三点了,我买的是六、五点半的火车票,我看坐船从市里到你们岛上得三个小时,这来不及了——唉,火车票报废了。”
他接连两次打断了王向红的话。
对於刚见面的陌生人而言,这就有些过分了。
属於很不礼貌。
王向红不在乎这种事可大胆在乎,他脸色一沉举起手臂就要指着调音师发火。
王忆摁住了他的手臂,看着调音师露出慈祥的笑容。
他有点看出这调音师的意思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调音师说这些恐怕不是在抱怨或者批评他们,他两次开口说话都强调了‘钱’。
第一次说旷工会扣工钱,第二次就是说‘买下的火车票报废了’。
这是在点他们呢吧?
於是王忆笑嘻嘻的问道:“原来这样呀?这确实不好,让同志你破费不少钱呢。”
他说这话不是客气,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结果调音师紧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虽然这么说有些尴尬,但我这次确实要损失一些票子了。”
“旷工一天十块钱,买火车票更贵,二十块钱,这合计起来就是三十块呢!”
王向红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你的火车票是二十块钱?你买的是到哪里的票呀?”
这年头火车票不便宜,老百姓出行不容易,但沪都是大站,列次多,像是沪都到羊城的票价也不过才六块钱。
“主要是我买的是卧铺票。”调音师含糊的说道,“卧铺票贵。”
王忆说道:“卧铺票贵,但也用不上二十元钱吧?”
调音师说道:“我买的是软卧!”
王忆一听乐了。
得了。
这家伙就是明摆着想收贿赂了!
这二十块钱显然是他随便报的价格了。
王向红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试探的问道:“那同志,你已经买上火车票了吗?”
青年调音师立马说道:“买了,同志,我要是没买票,我能说浪费这钱了吗?”
王向红问道:“那我能看看这票呢——别误会,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是我们乡下人没见过软卧的火车票啥样子。”
青年调音师就说道:“跟普通火车票一样,就是车厢标号不一样。唉,一张票二十多块,就算二十块吧,这可怎么办?”
王向红可不是没坐过火车的人。
他沉吟道:“二十块的价钱是不少,可是火车票我记得四日内有效,对不对?四天之内可以去退换票……”
这话一下子把青年调音师的敛财之路给堵住了。
青年调音师有些恼羞成怒了,说道:“现在火车票多紧张呀,哪能当天买票?我是刚来翁洲的时候就买上了火车票,到今天就是第四天了,你不信?不信我给你看看票。”
他还真打开挎包拿出一张火车票给王向红看。
王忆也上去看了看。
他还没见识过80年代初期的火车票什么样呢。
这年头的火车票跟他熟悉的火车票完全不一样,是硬纸壳卡片,比他熟悉的火车票要更长更窄一些。
上面有‘中国铁路’四个大字,下面是羊城经(x)至翁洲的字样,还有‘硬座特快’、‘半孩(x)’等字样,再就是票价:5.2元。
青年调音师解释道:“我这是来时候的票,来的时候是坐票,那会精力充沛,但在你们翁洲忙活几天把我忙活累了,所以回去就可以买卧铺票。”
“你们看时间,我是不是三天前来的?当时我就直接买了那个回程票……”
“那回程票在哪里?”大胆也看出他的企图,便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
青年调音师脸色一沉说道:“你们以为我骗你们呢?回程票我没带,特别重要的东西我都没带,我存在旅馆里了,因为现在小偷太多了,我要是被偷了票,我怎么回去呢?”
大胆愤怒的对王忆和王向红说:“王老师、队长,你们别听……”
“咳咳。”王忆使劲咳嗽着打断了大胆的话,“这样,同志你别担心,你为我们工作而造成经济损失,我们不会不管。”
“耽误你上班导致你旷工,这矿工费我们可以报销,还有这火车票,这张火车票也可以报销,一共三十元是吧?你把钢琴的音律给调好了,我们给你报销!”
青年调音师就是这么个目的!
改革开放这几年,羊城作为改革前沿阵地,各行各业都在使劲捞钱,都有捞钱的法子。
像是调音师这种工作属於高端技术工种,他们每次出差调音都会赚点外快。
一般这钱都能轻易到手,因为钢琴是极其珍贵的乐器,一般家庭或者单位用不起。
能买得起钢琴的家庭起码是万元户,能用得上钢琴的单位也是高等院校。
不管是万元户还是高等院校都不差钱。
所以他们都能找机会弄个三五十到手。
而他们工资才五十多块!
这样青年调音师听了王忆的话后便满意的笑了:“行,你们明事理、讲道理就行。”
大胆一听王忆要给钱着急了,说道:“王老师你别啊这事压根跟咱们没关系是我们去仓库搬东西了可那没耽误多少时间我们是等他的时候去搬的东西,接到他后压根没浪费十分锺二十分锺的……”
着急之下,他是一口气把这番话给喷了出来。
王忆拦住他说道:“嗨,不管怎么说,人家确实帮咱们不少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咱们本来就该感谢感谢人家,帮人家报销个误工费啥的很正常。”
他回头说话的时候给大胆使了个眼色。
大胆明白他有安排,立马灵机一动选择息事宁人,说:“那我去搬东西了,这次要搬的东西还不少呢。”
王向红也明白王忆自有安排。
而且他能猜到这些安排。
这个调音师不就是想要收钱吗?
行,让你收。
这可是在我们家地盘上,而且我们这地盘还是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看你拿了钱能去哪里!
钢琴暂时被放置在了秋渭水的房间里,教室空间太小了,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放钢琴。
大队委办公室也放不下,因为办公室里经常要聚集人员看电视,放上钢琴一不小心被人碰坏可就麻烦了。
调音师打开钢琴后盖开始忙活。
王忆随口说道:“同志,据我所知所有的新钢琴在出厂的时候都已经经过多次的调音了,这怎么还得再来上门调音?”
调音师立马说道:“是这样的,你有所不知,我们钢琴厂确实会在钢琴出厂前进行调音,但工厂的环境不安静啊,机器太多、人声嘈杂,这直接影响我们调音师的听辩能力,能听明白吗?”
王忆笑道:“能。”
调音师一边动手一边继续说:“再说了,我们工厂现在生产任务很重,生产定额很紧张,一名调音师每天都要调十架左右的钢琴,压根没有充足的时间来调好每一只钢琴。”
“再说了,即使当时调准了有什么用?钢琴生产好、装箱、库存、运输,这一系列流程搞下来,等钢琴到达你们手中的时候,这钢琴的音准早发生了变化!”
他又问道:“有茶水吗?有点口渴了。”
王忆说道:“有、有,有汽水,我给你拿汽水,你只要好好调音就行了。”
调音师点点头。
对於这个待遇他很满意。
他也很习惯。
实际上每次去客户家里给钢琴调音,他们都会受到好烟好酒的伺候。
没人愿意得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