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去,王向红把两个岛的纠纷渊源给王忆介绍了个大概。
用22年的话来说,两个岛结成血仇归根结底是因为三观不合。
天涯岛人憨厚老实、沉默寡言,只会守着一亩三分海过苦日子,他们只在翁洲外海捕鱼,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足以心安。
但正所谓老实人急眼了最厉害,天涯岛人有血性,当小鬼子旳屠刀挥舞到海上后,他们岛上好些青年便加入海上武工队跟小鬼子血战。
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而水花岛呢?
水花岛人脑筋活泛、擅长闯荡,还是封建王朝时期就出过大海商,养了五桅商船,北上罗刹、南下南洋、东至东洋,将航线开拓到了国外。
他们在鬼子海域捕过鱼,在棒子海域扎过海参,在南洋海域捞过龙虾鲍鱼,四海八荒都有他们的身影。
这样为了跑远海干买卖他们自然养了护院、护工,平日里怎怎呼呼,可是小鬼子上门了他们立马变顺民。
后来新中国建立,水花岛因为出过资本家、出过反动派,他们六七十年代被整的挺厉害。
天涯岛则因为出过好些海上武工队战士而受到了政府的夸赞,王向红复员后主政天涯岛,他与人为善、乐善好施,给天涯岛赚到了好名声,改革开放以前他们是外岛的榜样生产队。
那时候外岛各个生产队有一个算一个,提起天涯岛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然后王向红向王忆承认,改革开放后政策放宽让水花岛人如鱼得水,比如以前在城里给单位开车的刘大彪就自己贷款买了一台车去跑运输。
再比如水花岛上有人贷款买机动船、有人贷款搞养殖,也有人贷款偷偷的往外放印子钱:
其中搞养殖的一户人家便是从放印子钱的人家手里贷的钱,后来出事了,这一户人家的老人便被逼的上吊自杀。
这事让王向红深为不齿,天涯岛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但毫无疑问水花岛人的发展思路是正确的,他们这两三年发展很快,有些人家已经富裕起来了。
而天涯岛则经济发展缓慢、社员依然贫困,这种情况下一些冲突出现了。
“以前社会乱,水花岛因为出过资本家、出过剥削阶级,於是很多人来整他们,当时有城里人也有外岛人,对他们下手很狠。可咱天涯岛没去落井下石,没去趁机整他们。”
王向红给王忆介绍道,“可是现在水花岛怎么做?他们跟外人一唱一和,经常造咱们生产队的舆论,说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
“娘的,真是有钱的王八叫八爷,如今这些人忘记当年被收拾的有多惨了,仗着有几个钱也充起人物来了,如今竟然还敢来咱地头上笑话咱们,真是不要脸!”
王忆说道:“支书你不用生气,咱现在社队企业发展起来了,以后咱生产队家家户户的光景绝对比他们要好!”
他又问:“对了,我记得咱学校复学之前,学生们都在水花小学上学?”
“就咱们两个岛这么多的矛盾,水花岛的学校还允许咱的学生去上学,这应该说是他们选择让步了吧?”
王向红哂笑:“让步个屁!”
“咱娃娃去他们学校上学是政府的要求,他们不敢不接纳。一开始他们不让咱娃去上学,结果县里领导直接领着公安同志上岛把领头闹事的全拷走了,一下子把他们给震慑住了。”
“水花岛这些人,哼哼,脑瓜子挺活泛、手腕也挺多,但胆子小、人怂包,都是当汉奸的料,没有英雄的种!”
他很看不起水花岛的人。
这时候已经到了山顶,王向红拍了拍脑袋说:“哎呀,一路上光说没用的了,你刚才说咱岛上今晚放电影?这到底是怎么个想法?能放的了吗?”
王忆说道:“支书你相信我就好,能放的了,不过我得先把这个音箱修好。”
“这样,支书你安排人去给我找两根粗又长的竹竿,没有竹竿用木头代替也行,木头恐怕没有很高的。”
“总之我把幕布给你,你安排人想办法把幕布竖起来,我再让大迷糊把发电机带出来,等我修好音箱咱就可以一起安置电影院了。”
王向红有点不敢置信,再次问道:“就这么短时间,你真能修好音箱?”
王忆说道:“音箱的配件简单,比放映机要好修理,不过你别让人打扰我,我得专心致志的修理,尽量加快速度!”
王向红立马一挥手:“这个你放心,谁敢去打扰你,我拿烟袋锅敲破他的头!”
王忆拎着音箱进听涛居,把幕布交给王向红又指挥大迷糊去搬发电机:“大迷糊,以后发电机就是你负责了,你有力气,专门搬运发电机。”
岛上全是山路,很不平坦,发电机下面的轮子用途不大。
大迷糊点点头:“王老师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干!”
等他们离开王忆反锁了门,进时空屋把之前买的音箱拿出来。
拆开两个音箱他给换了配件,其中旧音箱里的蜘蛛网他没有扔掉,而是抹在了新配件上。
这样以后哪怕有人凑巧拆开音箱也很难发现问题。
给音箱接好电线,他带去时空屋插上插排试了试。
木头音箱里头顿时传出噪音来。
可以用了。
於是他提着音箱出去,直奔大队委。
王向红还是没有官宣晚上放电影的事,不过他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这会大队委门口有人扛着长木头,一共两根,都是三四米长的大毛竹。
翁洲有竹子,天涯岛上也有竹林,不过可能是因为山上土地不够肥沃,也可能是竹子争夺肥力争不过树木,反正岛上的树木长势还行,竹子长得不怎么样。
但岛上不缺毛竹,因为毛竹能撑船,自古以来外岛家家户户都有毛竹。
如今王向红便选了两根最合适的毛竹来充当幕布杆子,两根毛竹又高又结实,王忆一看连连点头。
扛着毛竹的徐横看见王忆立马往前凑:“王老师,今晚看电影?看?”
王忆说道:“对,看。”
徐横顿时激动了,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把幕布拉起来、把发电机发动起来,咱赶紧看吧!赶紧啊!”
王向红说道:“先等等,王老师,你现在确定这机器能用?咱还是先试试吧,好不好?”
王忆说道:“行,试试的话不用拉起幕布,我直接投影到墙上去。”
他在22年已经跟邱大年、墩子一起研究过电影放映机的操作了,很简单,主要就是个投影距离,要把影像完整投影到幕布上。
但大队委里的几个人不明所以,他们都认为放电影是很考校技术的一件工作,便紧张的看着王忆操作。
一个个不敢喘大气,生怕影响到机器的正常使用。
王忆这边轻车熟路。
试验观影用不着完整投影,他先把音箱跟放映机接线,给发动发电机,拉出插排将放映机的电源头插上去——
调整镜头,影响投射出来,接着随着‘中原电影制片公司’的字样和标志出现在墙壁上,音箱发出敲鼓似的声音。
王忆回头说道:“你们看,没问题,今晚能放电影……”
“太好了!”几个人脱口而出相同的一句话。
王向红一点没有老支书的稳重,高兴的当场蹦跳了一下,他兴奋的说道:“王老师你真是太神了,咱生产队竟然自己能放电影了!”
徐横、大胆、王东义等人也高兴无比,纷纷扯着嗓子喊起来:“今晚看电影!”
“少林寺、少林寺,我草了,真是少林寺!”
“徐老师少林寺好看?多好看?”
“比所有爱情片子加一起都好看,我跟你们说,待会你们就知道了,绝对把你们看的如痴如醉!”
“爱情片子里有好些美丽的姑娘……”
“英雄好汉要看就看光头,看什么娘们!”
王向红深吸一口气说道:“同志们不要乱、都不要乱!现在一切听我指挥,听我的指挥!”
“放电影这件事是大事,按理说要开一个党员和社员代表大会讨论一下,但今天时间紧急……”
“我是党员,我同意。”徐横举手说道。
大胆也说:“我也是党员,我也同意。”
王向红笑骂道:“你们同意个屁!莪知道你们着急,但我要说的是今天时间紧急,咱们事急从权就不开会了,直接去放电影!”
“这样咱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放电影……”
“学校操场就合适,地方广、地面平。”徐横说道。
王向红摆摆手:“不行,学校操场位置太高了,海风吹的太烈了,幕布撑不住,用不了几天会把幕布给吹坏,那可得不偿失!”
大胆说道:“那就码头那边吧,把幕布朝着大海方向撑着、靠在支书你家门口上,这样最大程度的背风,然后咱们社员可以往码头上摆开……”
“哎,好主意。”王东义点头。
王向红说道:“那行,就这么着,我广播一下,你们都赶紧回去吃饭,然后……”
“吃啥饭啊吃饭,一顿不吃饿不死人,先看电影啊!”徐横火急火燎的说道。
王忆说道:“天还没黑呢,你们看什么看?先吃饭,然后把幕布撑起来,那个民兵队负责维持秩序,徐横你去找一下班副,你俩和大迷糊一起配合我调整放映机位置。”
徐横迅速的立正敬礼:“是!”
大胆、王东义跟着敬个礼。
王向红说道:“那我找几个能说会道的去水花岛广播一下,让其他生产队的知道咱岛上也要放电影,而去放他们没看过的武打片!”
徐横说道:“不能这么说,去年首都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就是一部武打片,大家伙应该看过了,不过没有过瘾,太过瘾了!”
屋子里的几个社员疑惑的问徐横:“是什么电影?”
“也是讲和尚的?”
徐横一愣:“你们没看?嗨,那你们亏了,这个电影好看。”
王忆说道:“我们县里的电影放映队里恐怕还没有这个片子呢,等我去城里看看能不能租赁到。”
“或者支书你面子大,你去县里的电影院租赁他们录像带用一下。我打听过了,他们现在也用16毫米的录像带。”
王向红说道:“行,反正现在这个就是咱看的第一部武打片,肯定能把其他队的社员吸引过来。”
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王忆又有些冲疑:“支书,我刚才想了想,要不然咱不用派人去砸水花岛的场子了吧?主要是这样容易砸了曹、余二位同志的面子,我觉得不太好。”
王向红说道:“这跟曹、余两个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放映员,才不管来看电影的人多人少呢!”
大胆说道:“水花岛的场子必须砸,他们也砸咱们的了!”
“王老师你不知道,水花岛现在在外面一个劲编排咱生产队,说咱贫困、说咱落后、说咱退步,为什么这两三年咱生产队一个新媳妇都没进来?就是他们编排咱的原因,把咱生产队的名声给编排臭了!”
王向红恚怒:“一点没错,他们在外头没少编排咱们,真是可恶至极,要不是党纪国法约束,我早就带人打上门去了。”
王东义也生气。
见此王忆不说什么了。
这两个岛的恩怨真是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他这人也很讨厌舆论战。
谁掌握话语权就能随意的去污蔑别人、攻击别人,这很恶心!
王忆回去做饭,他前脚走了后脚广播就响起来了:
“各位社员请注意、各位社员请注意,我是王向红,在这里向全体社员通知一个好消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咱们生产队现在自己有了一台电影放映机,今晚将由王老师负责给大家放电影,放的是一部大家伙都还没有看到过只听人说过的武打片,叫。”
“具体放映地点在码头前的礁石滩地带,时间是黑天以后,所以不着急,各位社员先吃饭,有去占位置的要注意,有序占位置,不吵不闹,否则今晚别看电影了,给我回家去关门做自我批评!”
“好了,我再重复一遍……”
王忆去大灶,漏杓拎着铲子赶出来急忙问:“王老师,支书说今晚放电影?不是我听说水花岛放电影吗?咱也放?咱生产队还自己有了一台放映机?”
“对,”王忆干脆利索的说,“快点做饭吧,今晚吃什么?”
漏杓说道:“蒸了新馒头,我用大葱、辣椒和鸡蛋炒虾酱,又香又下饭!”
王忆说道:“行,这挺好。”
天气热了,大灶里更热。
王忆暗道得亏自己留下漏杓来帮忙,否则吃饭问题真不好解决了。
天热之后做饭真是一桩遭罪的事,特别是用土灶烧火做饭,看看漏杓就知道了,大晚上的还一脸汗水!
而现在他又要给学生管饭又要给徐横、孙征南等人管饭,这全是饭桶。
蒸一锅馒头只能吃两顿、蒸一锅米饭能吃一天,几乎天天都要做馒头、蒸米饭,放他身上他真忙不过来。
他必须得把手头上的工作分出去。
现在门市部涉及到补货问题他不能给出去,给社员们简单开药的工作也给不出去,能给出去的便是大灶做饭还有电影放映了。
徐横恰好对看电影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他人又有文化,王忆准备把电影放映工作交给他。
他正在琢磨着,有人匆匆忙忙上山来找他了:“王老师、王老师,支书说的是真的?”
“王老师咱队里有电影放映机了?你礼拜一带回来的那个机器,就是那个油老虎发电机,实际上是给电影放映机准备的对不对?”
“不是做梦吧?以后咱自己有电影放映机,天天可以看电影啦?”
王忆说道:“对,大家回去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给大家放电影。”
他送走一批人很快又来了一批人。
学生们成群结队跑来在外面嚷嚷:“王老师真要放电影?不用去水花岛了?咱看武打片?”
“啥是武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