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惴惴不安的出来,给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自己的82年之旅不会就此结束吧?
在他倒卖牛仔服、墨镜和酒水的时候,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担心这些来自未来的东西落入有心人手中,让他们发现问题。
如果有人非要较真,那小米飞行员墨镜和那几款白酒的瓶子都是可以查出问题来的。
但他也怀着侥幸心理,只是卖出几件而已,按理说不至於传到什么大人物手中,出事的概率是很小的。
而且他也没有卖出一些跨时代的东西,比如22年的半导体电器、精密机械、先进理念等等,他觉得这些东西才是真的危险,一旦被有心人察觉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寻常的生活用品应该问题不大。
只是现在来看好像他运气不太好……
王忆站出来后,王向红挡住了他,然后将手里报纸递给这个常领导:“常领导,你既然叫我一声老班长,那老班长有个命令你能执行吗?”
常领导莫名其妙的接过报纸看了看,说道:“老班长你说,只要是合情合理,我一定执行!”
王向红帮他展开报纸,指向上面一个新闻说道:“绝对合情合理,我想请领导帮忙读一下报纸上这篇文章。”
常领导低头说道:“经济部表示不能因为有经济犯罪活动就怀疑对内搞活经济政策——城乡集体和个体经济还需继续发展。”
“据新华社江南5月10日电,在城市和农村地区发展集体经济和作为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补充的个体经济,是对内搞活经济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
“经济部在回答新华社记者提出的问题时指出,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为江南地区人民带来了三个明显的好处:一是活跃了市场,二是安置了十万多名待业青年,三是增加了服务网点,群众吃饭难、做衣难、修修补补难灯问题有所改善……”
他把报纸读完,疑惑的看向王向红。
王向红正要说话,这时候教室里的学生纷纷跑出来,王状元狂奔在前口中哀嚎:“别把我们王老师抓走!”
“不要抓王老师,王老师是好人!”
“领导你行行好别抓王老师了,你抓我、抓我吧!”
教室如同泉眼,学生哗啦啦跑出来,如同泉水涌动,涌到山路口一下子把众人给包围起来。
王丑猫胆子小,此时大为恐惧,直接朝着几个干警给跪下了,哭的泪流满面:“警察叔叔别抓王老师啊,别抓他啊……”
王忆急忙上去把他拉起来。
心里挺感动的,没白白给这孩子投喂啊。
庄满仓也来拉起他,一脸茫然:“谁要抓王老师了?你们瞎说什么……”
他的话被山下传来的声音打断。
山下也有人在喊,正在上工的妇女和在树荫下乘凉的老人纷纷赶来,从下面堵住了山路:
“各位领导,我们王老师犯错误你们批评他,别抓人啊!”
“领导你们先别生气,我们乡下人就这样,没有文化,容易犯错误。你们批评一下,指出错误我们一定改,不要抓人啊!”
“领导王老师是犯什么错了?他犯下的错就是看着我们王家生产队穷啊,就想着拉一把领我们奔小康……”
“这社队企业不是王老师搞的,是我们一起搞的,要抓把我们都抓走吧!”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学生、看着山下群情激奋的社员,王忆心里大为感动。
自己在家乡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几个干警惊呆了,庄满仓冲出来问道:“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在说什么?谁说我们来抓王老师的?”
常领导笑道:“是闹误会了吧?老班长,
我们不是来抓你们任何人的,我们是来调查一件事的!”“不是来抓人的?”王向红呆住了,他扭头去找王墨斗,王墨斗这会不在,他去发动社员来浑水摸鱼了。
旁边的刘红梅比他们还吃惊,问道:“草了,领导你们不是来查我们社队企业的?不是来查我们做买卖的?那你们怎么还说王老师投机倒把?我们都听见了呀!”
好几个妇女点头:“我们在海边收拾海货,然后听见你们下船的时候就在说,‘这个王忆有投机倒把行为’。”
“还说‘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还说,还说什么‘必要情况下可以带走’啥的。”
庄满仓顿足说道:“你们都听些什么事?确实,我们这两天调查了一下咱们生产队最近发生的事,发现王老师有倒卖一些商品的行为,但我们没说要抓他呀!”
“是的,有一位同志说‘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可他那是疑问,是问‘王忆同志有投机倒把行为?’然后我说‘这算不上是投机倒把,就是卖一件两件衣服或者墨镜’。”
“至於必须严肃调查这件事,这句话我们确实说了,这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我们是要来调查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常领导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是误会了,难怪老班长你让我念那新闻报道,原来是以为我们因为投机倒把罪来抓人的?”
“你也不想一想,我现在这个位子会管投机倒把罪吗?误会了误会了,老班长,让社员们散了吧,我们就是来找您和王老师调查一件事,其他人都不用在这里了。”
王向红挥挥手让社员们回去上工。
学生们却不听他的,还在围着王忆扯着嗓子求情,有些胆小的已经哭了。
王丑猫哭的最情真意切,鼻涕都要流进嘴里了。
而王状元哭不出来,只好放声惨叫。
漏杓也系着个围裙、拎着个锅铲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几个公安看向他们,他缩了缩脖子讪笑道:“这么多领导?我、我那个,我给你做个饭吃?”
王忆回头看,徐横和孙征南紧张的站在后面。
他说道:“把学生们带回去吧,没事,一切都是误会。”
徐横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好说歹说把学生劝回去。
王向红领着人进入大队委:“文书,去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赶紧烧水煮茶!”
常领导摆手说道:“老班长,别客气呀,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咱们让闲杂群众离开吧,我们得赶紧来调查一件事。”
王向红把赶来凑热闹的社员赶走,又把门窗都关上。
常领导点点头,有人拿出个小机器放在旁边。
是一台小录音机。
常领导说道:“我不废话了,老班长你的性格我了解,开门见山吧,刘大彪这个人你们认识吗?王忆同志你来说。”
王忆说道:“认识,需要我介绍我们的关系吗?”
常领导点点头。
王忆把最早跟刘大虎发生矛盾的事说起,尽量言简意赅的把他和刘大虎、刘大彪之间的几次交集都给说了出来。
常领导听后问道:“那你为什么去红树岛抓这个刘大彪呢?”
王忆说道:“因为他威胁我呀,他当时话说的很恶毒,说我冲早会落单,或者会有老婆孩子。然后现在社会上有枪手,他可以买枪手把我和家人给杀了。”
“从那会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调查他——我们天涯岛和他所属的水花岛隔得近,都知道他是个坏人,肯定是犯过罪的,於是我想找到他犯罪证据去举报他。”
常领导接着问:“为什么当他上了红树岛的时候,你会带上民兵去抓他?你知道他在红树岛有犯罪行为?”
王忆说道:“不知道,但我一直让队里的人都留意他。”
“要解答这个问题我还得向您介绍一下我们生产队民兵的职责,那就是根据省里红头文件的规定,我们民兵队自觉负责保护红树岛的树木和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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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把前些日子生产队去红树岛驱赶偷猎野鸟人员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当时没用几天,我们外岛都知道天涯岛民兵队在红树岛埋伏着,专门抓偷猎野鸟的人,然后就没人再去偷猎鸟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彪他竟然在三更半夜带人偷偷的潜入岛屿,我得到消息后便认为他肯定在进行不可告人的犯罪行为,於是我把民兵队给带上了去抓他。”
常领导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王忆疑惑的问道:“然后就是发现他竟然在挖一具骸骨,再然后就是我们震惊之下把他们给抓住了、报警了,送给庄同志了。”
庄满仓沉默的点点头。
常领导又问王向红,很郑重。
王向红拿党性做保证,说王忆说的都是事实。
常领导抹了把脸,问道:“就因为刘大彪威胁你,你盯上了他,然后发现他半夜去红树岛便带民兵队去抓他?”
王忆说道:“对,我当时就感觉他肯定想干坏事,但不知道他竟然在红树岛埋了一具屍体。”
“其实我以为他只是跟其他人一样去偷鸟,所以我想的是带民兵队去来个雷霆行动,快速抓到他来个人赃并获,然后扭送去给你们,哪怕暂时关他去拘留所待几个月也行,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常领导点点头,有干警上去中止了录音。
他说道:“看来你们是误打误撞抓到他的,其实被埋在红树岛上的多宝岛李家庄社员李岩宏不是他杀的。”
一听这话,王忆和王向红大吃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接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岩宏不是刘大彪杀的?!”
常领导又点点头:“是李岩宏的妻子杀的人,刘大彪帮她处理了这具屍体,然后以此来要挟她嫁给自己。”
“刘大彪将屍体、凶器和血衣都埋在了红树岛上,他以这个来威胁李岩宏的妻子。否则如果是他杀的人,那他早把屍体沉海里。藏在岛上有被人发现的可能,而沉入海里才是处理的干干净净。”
王向红说道:“确实,外岛杀了人哪有埋在岛上的?都是沉入海里啊。”
常领导说道:“一直以来,刘大彪把李岩宏屍体当一个把柄威胁着李岩宏的妻子也就是他自己现在的妻子。”
“然后这次得知你们忽然巡查红树岛,他担心是你们得到了什么蛛丝马迹,於是那天晚上过了午夜准备去处理了屍体。”
“结果屍体已经被树根给盘裹,一时之间不好处理,最终你们突然出现在岛上把他给抓了起来。”
王忆沮丧的说道:“原来是这样呀,那刘大彪算是共犯吧?而且还威胁别人,这是罪加一等吧?他怎么着也得坐十几年的牢吧?”
他本来以为发现刘大彪杀人藏屍的事实后,刘大彪死定了,现在来看未必能如愿。
可是按照邱大年和袁辉调查到的消息,刘大彪在明年确实被判了死刑,那他是因为什么刑罚判的?
很快一个念头出现在他心里:坏了,自己动手太早了!
明年那是什么年?扫黑除恶最狠的一年,一切从严从重从快,刘大彪即使没杀李岩宏可作为共犯一旦被查出来也得是个重罪!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个信息:
这样来看刘大彪犯下的罪刑并不是很恶劣,那他在22年找袁辉查刘大彪所犯罪刑时候,袁辉为什么说他通过警内朋友查不到刘大彪档案信息?
他还记得袁辉当时用的词,他说他朋友‘没有资格’查看刘大彪刑事档案。
而现在又有公安上的大领导来调查刘大彪,那么这货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这时候常领导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的说道:“他不用坐牢,他是死刑!”
王忆下意识抬头,满脸的吃惊。
情绪变换都是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
常领导面色凝重的说道:“具体的不能告诉你们,只能说你们这次误打误撞还真是撞对了,给国家、给政府、给人民都立下了大功。”
“刘大彪牵扯到了一件性质非常恶劣的案子中,但案情需要保密,所以你们不要问,我也不能说。”
“如果以后有人来找你们打听刘大彪的案子,你们就说是他杀了李岩宏又藏屍红树岛上即可。”
听到他这番话,王忆明白了,袁辉说的都是真的,刘大彪确实犯了重罪且被封存了档案,以至於寻常警员是无法去查看他档案资料的。
可是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罪?
他和王向红都好奇。
可惜人家干警们对此讳莫如深,只是提醒两人将相关说辞告诉社员,然后就是叮嘱两人不要再问下去了,而且对他们说的话要进行保密,不准告诉其他任何人。
王向红这人倒是不八卦,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我们王老师投机倒把这件事……”
“没有投机倒把。”常领导摆摆手,“就是卖两件衣服、墨镜的,现在政府早不管这种事了。还有你们的社队企业,这个不但不违法犯纪反而能得到政府大力支持!”
他搓了搓下巴又琢磨了一会,抬起头说道:“你们岛上现在办社队企业就是去县里卖凉菜?”
“对,我们王——我们生产队有拌凉菜的绝招,可好吃了。”王向红本要习惯性的将功劳推给王忆,可他还是担心做买卖这件事会出什么麻烦,便把相关事宜一概推在了生产队身上。
法不责众,这样即使买卖上出什么事也怪不到王忆自己身上。
常领导又问道:“每天摇橹来回?”
王向红说道:“对。”
常领导叹了口气说道:“那得多累啊?”
他又正色说道:“老班长,你们这个王忆同志和民兵队这次是立功了,确实是立大功了,按照国家规定要给予你们生产队以奖励。”
“这样,我使使劲,看看能不能给你们申请一台柴油机船吧。”
王忆一听这话大喜过望,急声问道:“柴油机船?这么好吗?”
常领导笑着点点头。
王向红不太想要。
柴油机船味道大、污染海水,这种船在海湾里转一圈,海湾里的鱼虾蟹贝海参鲍鱼的就都被熏跑了。
王忆却觉得这是大奖。
实际上除了王向红和天涯岛上的部分社员,谁都觉得这是大奖。
一台柴油机船呢!
就这种东西王忆不好从22年往这边带,船的个头太大了,他带不进时空屋呀,总不能拆了来回倒腾然后再组装船吧?
木质船便於组转,这钢铁船就凭天涯岛上一群渔民怎么组装?
所以他其实一直挺愁怎么弄捣鼓一台机动船到天涯岛来的,有了机动船好多事就方便了。
所以如今听了常领导的话他可是喜坏了。
意外之喜啊!
刘大彪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能让国家给生产队这么大的奖励?
王向红这边还在犹豫,王忆直接把他拉走小声说:“支书,白得的奖励,不要白不要啊。”
“咱不需要这铁皮子船,这样咱也不去占公家的光。”王向红挺固执。
王忆说道:“我的好支书呀,你想想现在外岛还有哪个生产队一艘铁皮船都没有了?咱拥有铁皮船哪怕不用、哪怕只是停泊在码头上也能表示咱生产队的先进性呀,对不对?”
“何况你们觉得铁皮船烧柴油味道太大不想用来捕鱼那咱们就不用铁皮船捕鱼嘛,咱们继续摇橹捕鱼,但铁皮船有时候可以去办点急事。”
“举个例子,万一哪个社员犯了点急病……”
“你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想岔了,铁皮船确实是有作用的。”王向红点头。
他们欣然接受了这份馈赠,但常领导说奖励需要上级的批准,所以恐怕得耗费点时间,让他们耐心等等。
干警们没有继续留下,他们对王忆和王向红进行盘查后便乘船离开了。
王向红想挽留他们吃个饭但被拒绝了。
常领导说自己现在很忙,这次来翁洲是专门调查刘大彪这件案子的,他还得去水花岛进行调查,时间紧迫。
这样两人只能送别一行人。
前面干警出门,走在队伍最后的庄满仓给王忆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王老师,我会回来找你的。”
王忆说道:“是为了墨镜是吧?给你……”
庄满仓摆摆手,快步跟上了队伍。
他们说说笑笑走到码头,前面的人突然大叫一声:“娘的,你在干什么?”
码头上停靠了警用快艇的位置站着个老人,而快艇上有个大块头的青年正在忙活,手里一块石头敲得船底‘砰砰’响。
是大迷糊!
王向红赶紧跑过去问:“大迷糊你干什么?”
大迷糊抬头说:“我沉了他们的船,嘿嘿,然后他们就回不去了,抓了王老师也没用!”
干警们气的要骂娘。
这他吗是个傻子吗?太野蛮了!
王向红去把大迷糊拽上来,撕扯着他衣领又推搡他:“领导同志们是来找我和王老师聊天的,你、你滚蛋!”
然后他要向常领导道歉,常领导指向码头上的老人。
老人一身米黄色旧军服,衣裤还笔挺,有着常年叠压的线条痕迹,他刚才听到干警们的声音便回过了头来。
王忆看身板就知道,这是小爷王真刚。